第95章

  好长啊这条路,落脚点怎么这么远,为什么还不到!
  注意力发散四周,祝卿安注意到了更多,比如街上的人们大都打扮怪异,眼神里都有很深的防备感,面相凶邪的比例很大,他看到有人拉扯女子进了青楼,有赌坊当真砍了赌徒的手指,这些人怎么哭喊都没有用,根本没有人管。
  “这里没有官府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如果真有官府管,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萧无咎垂眸看他:“可是难受?”
  是有点,但……
  祝卿安轻轻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什么救世主,可不敢承担这么多因果。”
  个人之力,岂能与一方天地规则对抗?
  他管不了那么多,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他转头看萧无咎:“你呢?”
  是不是也会难受?
  萧无咎:“生死而已,见惯了。”
  他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不重,可祝卿安就是听懂了,不是不触动,物伤其类,动物都知道危机与共呢,何况人?只是一路行来,见的太多太多,逼着自己习惯,逼着自己适应,再触动,能力不足以面对一切时,也得时刻提醒自己注意收敛。
  “主……”
  祝卿安笑了下,换了话头:“哪日阿咎哥哥地盘再大点,能护住天下人就好啦。”
  本以为这四个字叫出来很别扭,很羞耻,可真的说出口,就发现没什么,只要自己豁得出去,害臊的就是别人。
  果然,萧无咎怔住了。
  祝卿安看着他一点一点,略僵硬地偏头,看向自己的脸,笑得更乖,还微微歪头,故作疑惑:“阿咎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萧无咎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眼底柔下来,声音也是:“你是这么想的?”
  祝卿安:“什么?”
  他问的哪句?
  萧无咎却没答,只轻轻揉了下他的头,继续往前走:“如你所愿。”
  “——核实无误,小店恭迎贵宾!进出请注意安全,贵重物品自行保管,若有任何损失,小店概不负责。”
  住店居然也要被这么刻意提醒……
  这家店店面很大,装潢也不错,掌柜伙计都很体面干净,要价也很贵,想来不是一般的店,这种店都对客人生命财产保护不了一点……所以在这里,不管人身安全还是财物,都要自行负担,没人能管?还是管不了?
  萧无咎倒是稳重,没任何疑问,带祝卿安上楼:“先休息一会儿。”
  祝卿安的确有点累,叫小二上了水,略清理一下,爬上了床。
  外面有点吵,但因为有萧无咎在,尚能忍受,他没多久就睡着了,中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像白子垣回来了一趟,说了什么,他没注意听,就又睡着了,醒来时白子垣已经不在。
  “小白呢?”
  “去办点事,”萧无咎倒了杯热茶,“不用管他。”
  祝卿安接了水,乖乖喝掉:“翟将军呢?”
  萧无咎:“该出现时自会出现。”
  好了,知道了,也不用管。
  祝卿安换了身衣服,看看窗外天色,好像并没有睡多久?
  他坐到桌前,准备整理头发,一抬手才发现不行,手压麻了,抬不起来。
  “主公——”他看萧无咎。
  “嗯?”
  “帮我梳个发?”
  萧无咎眼神微深:“你让我,帮你梳发?”
  这是不愿意?
  祝卿安立刻放大招:“阿咎哥哥,帮个忙呗?”
  萧无咎:……
  少年披散长发,坐在桌前,衣服刚刚没理好,露出一小片锁骨,有调皮的发丝绕过去,搭在精巧的窝窝边,若要拢过来,势必要碰到。
  “用这个。”祝卿安还伸手递出缎带,那是谢盘宽送给他的鲛纱,浅浅的青色,柔软飘逸,又有形状,不会塌掉,很适合他。
  萧无咎没接:“我不会给他人梳发。”
  祝卿安:“那就……一回生两回熟?”
  他觉得算计这个简直妙极了!
  要说来到这里,最不适应的,非长头发莫属!他真的不会梳,什么高马尾,束发簪冠,通通不会,又不习惯下人服侍,每天就草草一绑,被谢盘宽批评糟蹋这么好的发质,他看不到自己头发好不好看,反正不怎么拉胯,算是顺滑好梳,就是束起来太麻烦。
  萧无咎知道少年在想什么,那双灵动眉眼再明显不过,大大小小所有的心思,他从未想瞒他。
  他默了默,接过了缎带。
  之后站到少年背后,大手一点一点,拢住少年发丝。
  果然和想象的一模一样,光滑柔软,像上好的丝绸,让人爱不释手,拿起来就不想放。
  手指缓缓穿过乌黑发丝,头发比主人懂事多了,柔软的缠绕在他指尖,同他撒娇,同他亲密,任他梳理成他喜欢的模样……
  梳好,绑系缎带,镜子里的漂亮少年正在冲他笑。
  “笑什么?”他放下梳子。
  祝卿安:“笑你口嫌体直,说从不为别人梳发,还不是帮了我?”
  萧无咎敛了眸色:“你不是别人。”
  “那当然,”祝卿安美滋滋,“我可是你的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算无所不能,这么厉害的大宝贝,你不得珍惜?”
  他就知道他人见人爱,到了古代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他这面相就是人缘好!
  萧无咎:……
  祝卿安转身:“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见天色未晚,萧无咎道:“吃点东西,带你去个地方。”
  祝卿安立刻来劲了:“是不是那个诸侯会!”
  他们来的不早不晚,正好卡点,想来别人应该也差不多,这还不趁热见一见?
  想看热闹的心瞬间沸腾,饭都不想出去吃了,祝卿安提议:“我也不太饿,要不随便叫点东西垫垫就好?一会儿我是不是该注意什么?这可是涉外会谈呢!”
  萧无咎忍住眸底笑意,慢条斯理:“我中州骁勇善战,威名远扬,人心归拢,自当——”
  “自当雅量是吧!我懂!”
  祝卿安眼睛更亮,看过的电视剧里怎么着来着?前脚刚说大国外交,当要优雅,后脚谈判就上桌子骂街,终于轮到他亲眼见识了么!
  他立刻站起来,绷住跃跃欲试的表情,神情肃然,理了理衣角:“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中州的优雅!”
  “中州优雅?我们有那种东西?”萧无咎挑眉,“自然是要强硬,霸道,威慑,摆谱——让人不敢惹。”
  祝卿安:……
  这么简单粗暴的么?还有什么叫没有优雅,你把宽宽放到哪里了!
  总之简单填了填肚子,二人就离开住处,去往会谈场地。
  萧无咎带路姿态娴熟,明显不是第一次来。
  祝卿安发现,这一路又不一样了。
  这个三不管地带气息驳杂,没什么秩序感,到处乱糟糟一片,有时一墙之隔,这边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另一边脏污难堪,宛如人间地狱,可前方这条路,越走越远,越走越安静,四周渐渐无人,连窥探视线都少了,气氛逐渐透出庄重肃穆。
  不多久,他们到了。
  是一个巨大的湖心亭,或者说,湖心岛,造的像个小园子,花叶扶疏处,算是隐蔽,却又一望无际,没那么好埋伏,设计建造算得上是极尽体贴了。
  二人推门进屋,里面已然有了不少人,快要坐满了。
  “哟,大家瞧瞧谁来了,这不是中州萧阿咎么?”一道声音中气十足,阴阳怪气,“你怎么不再晚一点,刚好请个宵夜。”
  祝卿安听出来了,正是不久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此等献殷勤,拉帮结派的机会,当然要让给你,”萧无咎带着祝卿安,走到正对着门的主位,十分嚣张的坐下,“冯侯这般高调,想是这回带足了银子,不用蹭饭了?”
  冯侯,凉州侯冯留英?
  祝卿安迅速看了眼他的脸。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健壮,刚武,有责任感,抗压力强,是个很有魄力,有能力的人,且子女非常旺……旺成这样,是生了多少?
  鼻子和颧骨气势非常好,耳相也不拉胯,是个喜欢掌权,挺愿意给人当爹的人,内眼角下勾,眉眼间距开阔,很有心眼,也很想得开,鼻孔一点都不露……
  这位是个铁公鸡啊,一毛不拔?
  怪不得萧无咎会那么说。
  祝卿安安静坐到萧无咎侧后方。
  这里都不是一个人来的,很大很宽的圆桌,前面坐与会诸侯,侧后方凳子上坐幕僚或心腹,最后站着护卫,每个人配置都差不多,也就萧无咎只带了他,没护卫没幕僚,的确嚣张狂妄。
  可能真正的会议时间还没开始,侍者上了茶,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
  “今年的气候不太寻常啊,夏日热的邪门,冬天恐不好过……你们防寒过冬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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