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苍丰的诅咒灵验了。
  他们的结局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杀死对方,没有任何解法,没有任何退路。
  童怀自虐一样越弹越快,那疯狂的节奏是痛苦与绝望的宣泄。手指在琴弦上飞速跃动,摩擦出的痛楚早已被他抛诸脑后。最后手指指尖血肉模糊也不停下来,手指鲜血淋漓,那鲜红的血液不断涌出,将无相琴浸染得触目惊心。
  “阿怀。”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我会回来的。”
  童怀被这声音猛然击中,快速转身扑过去,但动作终究还是太慢了。
  只看到房冥身影越来越淡,在两人要触碰间骤然消散。
  “房冥!”
  他扑倒在地,狠狠地摔了一跤。
  这次没人接住他。
  第95章 游荡
  苍年显然未曾料到童怀受到刺激之后的场面竟会是这般模样,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急忙忙冲了上去,说道:“老大, 你别这样。”
  乌庸紧紧抱着往生镜, 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嘴里结结巴巴, 半天也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一定会有办法, 一定有办法。”
  苍年伸出手, 试图去拉住童怀,然而童怀却仿若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对于苍年的举动毫无反应。
  不知在何时,那肆意狂虐的风停歇了下来, 封印得以修复。鬼面猿一只只被吸回了死地之中。
  刚刚被封印的余波震昏过去的权青, 突然苏醒了过来。他的一张脸上满是愕然与慌张, 挣扎着从地上费力地爬起, 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匆忙站起身来, 慌慌张张地在原地毫无头绪地乱跑一气, 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小风,小风!”
  “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李仁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那里。
  权青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一把紧紧搂住李仁。经历了大悲大喜的他,脸色极为难看, 苍白之中带着一丝病态的憔悴,嘴里虽然虚弱却异常执着地念叨着:“你没事,还好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乌庸看着安然无恙的李仁,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厉台没伤害你?那法空铃怎么得到的铃心?”
  李仁磕磕巴巴地道:“是厉……厉大哥。”
  权青一听,眉头紧紧一皱,立刻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别再提他。”
  “哥,是他救了我。”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深感始料不及,原本大家都以为厉台要杀李仁拿回法空铃铃心,可万万没想到救李仁的也是他。那个妄图解开死地封印、放出鬼面猿毁掉三域的人,在最后的关头却又拯救了三域,充满了矛盾,令人难以捉摸。
  李仁缓缓说道:“厉大哥并没有对我下手,我身为铃心,本就活不了多久,是他用流珠救了我。”
  权青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追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说他杀了你?”
  李仁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他并没有伤害我,反而告诉我他其实就是五主之一的恶主撒亭。他说他过去因欠我一条命,但他从来不后悔。只是走之前想要把欠我的还清,而后撕裂自己魂魄做了往生珠给我。我起初听不懂他再说什么,直到他将我送回了葬花林。”
  李仁走到童怀身边,轻轻地将他扶了起来,唤道:“司魁,童怀,老大。我是绿风。”
  童怀仿若没有听到李仁的呼喊一般,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完全无视他人的呼喊,陷入在自己的世界中,癫狂地念叨着:“对,还有流珠,还有流珠。”
  灵师撕裂魂魄制作流珠,可以让无魂之人生出魂魄来。当初满白为了麦杰,毅然撕裂自己的魂魄做成了流珠。他也是灵师,完全可以这样做,他怎么就忘了呢。
  “老大!”
  童怀下手又狠又快,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对自己下了狠手,疼得跪扑在地,却仍旧不肯放手,执意要撕裂自己的魂魄。
  好疼。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置身在炽热的熔岩之中灼烧,又像是在伤口上撒盐,那种折磨让他痛苦不堪。
  疼痛并不代表着事事都能如愿,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魂魄不全,流珠终究是做不出来的。
  童怀受到这巨大的冲击,绝望和崩溃将他死死按进黑暗的湍急流水之中,让他坠入地狱深渊。
  他低声喃喃念着:“不可能,怎么可能,我的魂魄居然不全。怎么可能!”
  苍年赶忙上前,试图阻止他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死死扣住童怀的手腕,极力安抚道:“童怀,你冷静一点,别这样。”
  “因为你本就无魂。”
  一个纯白的身影缓缓穿过封印,从死地中徐徐走出。来人的长相与仰慈完全一样,只是那头发不再是黑色,而是和刚刚的谷南一般,满头及腰的白发。
  而在他后面,跟着消失不见的战渺。
  仰慈望着童怀,说道:“童怀,你生为器灵,本就无魂,流珠自然无法做成。”
  童怀猛地甩开苍年的搀扶,情绪激动地喊道:“为什么不可以,司魁这人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只是童怀,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我明明也是灵师,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偏偏我不可以。”
  他双手掩面,那模样痛苦至极,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却又毫无头绪,没什么力气的质问又像是对不公的憎恨。
  仰慈道:“你死过两次,本来是不可以在进入轮回的。”
  童怀一双泪眼,猛然抬头看向仰慈,难以置信道:“是你救的我……救我那人是你?”
  仰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是,我只是把别人的命给了你而已。”
  能把命给他的人,童怀除了房冥,实在想不到第二个。童怀猜都不用猜,直截了当地道:“是房冥,是不是”
  “是也不是。”
  童怀再次震惊,眼中满是不解。除了房冥还有谁?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你死过两次。第二次确实是房冥,他身为灵师,本可以用流珠救你,可那时死地封印刚刚破碎,为了加固封印,他受了极重的伤,流珠做不出来,也因为伤势过重无法共享生命,只能以命换命,是他求着以命换命。”
  童怀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所以房冥才会成了聻,原来都是因为我,我又被隐瞒了一次。”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道:“居然是因为我。”
  仰慈道:“他说他无怨无悔。”
  “那还有一个人是谁?”童怀红着双眼,紧紧盯着仰慈问道。
  “是厉台。杀了你的真凶可以说是他,可也是他让我救你的。”
  童怀勾唇一笑,显然不敢相信,道:“我看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在想什么?”
  仰慈亦是一脸无奈:“我也看不清。”
  在交崖泽时,是撒亭控制了房冥要杀他取金弦,在葬花林也是如此。可为什么救他一次之后还要把他杀了。
  成为厉台时,也为了救童怀被纸扎人啃食而死,可再次出现又为了什么要杀他。童怀对厉台可谓是毫无办法,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房冥,厉台。这两人他谁也不了解,谁也救不了。
  权青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主动站出来说道:“我也是灵师,用我的可以吗?”
  仰慈还没来得及说可不可以,童怀先一步摇头拒绝道:“我信他会回来的。”
  撕裂魂魄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轻则折损寿命,重则丢掉性命。而且那疼痛会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你,折磨得你痛不欲生。
  满白当初为了麦杰所做的选择以及要付出的代价,别人或许不知道,可童怀却清楚得很。每次见到满白,他都是一副笑哈哈的模样,可魂魄撕裂的痛楚总是他一个人默默咽下去。
  连理并未离开,反而是枝蔓轻轻地依偎着他,将他整个圈了起来。想来又是房冥让他陪着童怀,照顾童怀的。
  战渺一直跟在仰慈身后,待所有人都沉寂下来,她的手上拿着一支红艳艳的凤凰花,那花艳丽得有些过分,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走到羲皇树旁边,将花轻轻放下,而后道了一句:“你喜欢的。”
  童怀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做好一个灵师的身份,总是把他人放在自己前面。
  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便去查看战渺有没有受伤,见人无事,只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声音沙哑着问道:“你怎么进了死地?我还以为谷南真的伤害了你。”
  一旁的仰慈肯定地否定道:“岁岁不会这样做的。”
  了无生机的荒漠与鲜红的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死亡的阴沉和生命的活力一般。
  战渺看着花淡淡地说道:“他没有伤害我,只是拿走了我的功德做了无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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