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我被他说得气急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拽住绳子又想把他往上拉,何瑜坠在绳子末端,劝我说:“你别拽我了!你再这么拽一会儿你也没力气上去了!”
我拉得快了,手上一滑,“咔”地一声,我的手腕彻底脱臼了,绳子从我手里掉了下去,把我也往下拽了一段,差点没掉进水里去,吓了我一身冷汗,绳子上蹭的全都是我的血,手垂在身体旁边。
“这样会让我们越来越危险!”何瑜说的话逐渐被下方奔腾的流水声掩盖过去。
我渐渐升起一种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我大吼道:“不行!要死一起死!我在乎的人都死光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要是再走了,那我该怎么活下去!如果你也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何瑜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他的嘴唇也干裂了,突然问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我的眼神停滞了,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于是我立马叫停:“不!别说!我不想听!我不听,你回去再告诉我!”
“我骗了你,从开始我就在骗你了,”我看到何瑜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我在极度震惊之中看着他,他却极度平静,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任务就是让你活下去。”
我一时间大脑宕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深层意义。
何瑜洒脱地笑了笑:“我在甘肃认识你、我们大战蚰蜒、下怒江、去内蒙,这一切都是你四哥他们早就安排好的,我知道田笑临终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到现在我们还没输,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因为我们还有底牌。”
他说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你想错了,田笑的底牌从来都不是田雨青,而是你。”
我心中一直悬着那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开了。
“你是接下来的执子人,是五师能够翻盘的最后希望,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让你活下去活着出去,只要你活着出去,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们这些人就都不算白死,你明白吗!”何瑜激动地喊道。
我喃喃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因为是命!这是你的命啊,甘霁!你不是看到预言了吗!那四个人,能够开启讷王墓的只有你,几千年前阿氏族的先知预言就已经注定了,有你的参与我们才能进入讷王墓啊!”
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我的手:“命我听不懂你你在说什么?”
崖顶“轰隆”一声巨响,大块大块的洞壁岩石从崖顶接二连三地掉下来砸进水里,在我们的头顶,有一块岩石摇摇欲坠,何瑜猛地抬头去看,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向上望过去。
“甘霁,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不后悔,这回你必须听我的,给老子好好活着回去!”
电光火石之际,我的手腕感觉猛然一松,我迅速转过头去,绳子的末端已经被割断了,我印象中何瑜身上唯一的一把开山刀已经丢了,可我死都没想到,除了开山刀,他还藏了一把小匕首。
我眼睁睁看着何瑜笑着对我做了个手势,那是我们之间惯用于打招呼的方式,然后,他仰躺着,和那些落下来的石头一起,一个硕大的浪花拍过来,转瞬间将他吞噬
“何瑜!!”
我的手没了力气,身体慢慢从岩壁上滑下去,就在我打算不再挣扎随风而去时,有人忽然从崖顶系绳子落下来,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我的两只肩膀,然后一瞬间把我整个人都拉了上去。
是刚才那群人又回来了吗?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置我,我也不知道,最好也用枪把我一起给崩了,然后丢进水里,我的亲人、朋友,只要是对我好的人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但我没感觉到什么来自死亡的痛苦,只听到隆隆的山崩地裂之声,这种声音愈来愈远,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过去,再度睁开眼时,我们还在草原上
会有人来告诉我,你刚才做噩梦了。
一切都是梦。
窒息令我连连咳嗽,我猛地睁开眼,有人在给我喂水,见我醒来赶紧把水缸移开了,我坐起身,身下是铁架床,我看着军绿色的帐篷顶急促地呼吸。
我身处在一顶大帐篷内,四周是陌生的环境,我的两只手都被纱布包扎了,但我丝毫感受不到手掌传来的疼痛,一把扯住床前那医生的衣领,用极其沙哑的嗓子质问他:“这是哪儿?你是谁!”
给我喂水的医生被我的状态吓到了,没说出什么话来,我松开他,下了床跌跌撞撞地往帐篷外走,一掀开帘子,外面大雨瓢泼,天灰蒙蒙的一片,透过细细密密的雨帘和薄雾,对面的那座山垮塌得连原来的山尖都分辨不出来了。
我走进雨里,冷风吹打在我身上,我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甘家的伙计们、四哥、柳婉、还有何瑜,我记起了他们每一个人临死之前的模样。
我跪倒在泥地里,感觉全身冰凉,伤口都裂了开来,手上嘴边眼前都是血,最后,我看到了田雨青和谭裘,他们向地上的我跑过来,之后,我就没有了知觉。
第267章 帮忙
高热持续到第四天下午,我才恢复意识,两只手上缠着四五层绷带,伤口每天都要换药,他们把我的一只手铐在了铁架子上,介于上次我跑出帐篷淋雨的事,我被严令禁止随意下床。
后来听看护我的医生说我昏迷了四天,倘若我的意识再不能恢复,他就准备找车来把我送到市里医院去了,他跟我说这些事的期间,我几乎把进来帐篷的每一个人都问了一遍。
问题无疑就那几句话,仿佛我的语言系统就只剩下那几句话了尸体都找到了吗?有谁的尸体被找到了吗?
他们的回答也非常统一,要么沉默要么就是劝我别再操心了赶紧把伤养好,我知道,那些落在崖下的尸体能够找到的机率几乎为零,地下河的河水流速太快了,更别提有些尸体还被火烧过一遍。
等到第五天,田雨青终于掀开了我的帐篷,他脸上的胡茬已经被刮去了,神色很疲惫,面色沉重,他遣散了医生,帮我把胳膊上的束缚带解开,单独对我说:“找到何瑜了。”
我抓住他:“怎么样!他怎么样了?他掉进水里的时候腿受伤了你们有没有找医生给他看看?他现在在哪个帐篷呢,我去看看他!”
田雨青平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半晌没有说话,他一沉默,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刚刚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随即他就说:“何瑜死了。”
我大脑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我们在下游的一块石头上找到了他的尸体,但是太晚了,尸体在水里泡了太久,有些身体组织已经烂掉了。”
我一时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的大脑仿佛已经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思考,他说了那么多,我的脑子里只重复回荡着“何瑜死了”这四个字,何瑜死了
“尸体尸体在哪儿”我仍然死死地拽住田雨青的袖子。
他叹了口气:“在外面停着,何家今天来运尸体回去。”
我的腿有些软,于是只能撑着田雨青从床上爬起来,一下地,浑身的痛觉仿佛尽数苏醒了,从胳膊到脚哪哪都是酸疼酸疼的,脚跟不会走路了一样,看着帐帘往外挪了几步。
田雨青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又把我拽了回来:“你能不能接受现实!这都整整四天了,尸体都泡发泡烂了,你现在去看了又能怎么样,他们都死了,回不来了!从鹰谷里逃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他们是用命护着你出来的,甘霁,都到现在了,你还没有长大吗?!”
我看着田雨青,固执地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出去。”
田雨青顿时松开了我的胳膊,沉默地低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回头掀开帐帘出去,天依旧非常阴沉,风很冷,距离帐篷很远的地方,停着一只铁板车,车上铺着白布,白布四角被石头压着。
我噙着泪一步一步往远处的铁板车走去,白布上染了几块已经变成深红色的血,我伸出手触碰到压着白布的一块石头,石头冰凉的触感让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强大到让我不敢去揭开面前那张布。
我该怎么面对好友的尸体?该怎么面对他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如果我当初乖一点,不跟着四哥到处乱跑,如果我不扯着何瑜去内蒙找答案,是不是今天何瑜就不会躺在这儿?他只要听族里的安排好好跟着考古队,这时候会不会早就干完活回家了?
想到这儿,我的手已经无法控制地掀开了一个布角,可是还没看到尸体我就难以抑制地转头跪在地上干呕起来,一边哭一边干呕,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后来,何家就把尸体拉回去了,我又被按进帐篷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疲惫,但我睡不着,也吃不下,因为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死去人们的脸,他们的微笑;一看见饭就想到被泡烂泡发的尸体,以及那种气味。
田雨青坐在床头给我削了一个苹果,他交代道:“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明天,你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