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就在王伟禾沾沾自喜接受所有人怒视的目光,处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时, 啪——突然一个折扇凌空摔在他嘴巴上。
王伟禾顿时吃痛捂住嘴,环顾周围,怒气冲冲喊道:“谁敢伤我!我乃岐北入京赶考的贡生, 王伟禾。”
贡生的名号,让居民们更加愤怒不已。堂堂读书人没有证据就靠一张油嘴滑舌的嘴,坑害王爷的风评。
当即有人想动手。
一道清冷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安抚所有人:“诸位息怒, 王兄喝了点小酒胡言乱语自然做不得数。”
王伟禾立即找到用扇子打他的人,正是楼梯拐台渐渐下来的一位俊俏的小生。
小生摇着扇子, 自报家门:“我乃边羌府蓝宗主义弟,方元,同样是这一届科举的解元。”
解元?!王伟禾瞪大眼睛有点震惊, 他听同窗说过,荒北出了第一位解元, 以一篇民生经济策论得到圣上的青睐,还特地点明要方元入殿试。
连京城的士子用诗词歌赋都未能盖过他的风头。
“您就是方解元?”对待读书人,王伟禾态度明显恭敬许多。因为他很清楚日后要与方元同朝为官,以后说不定方元还是他的上官,自然不能得罪。甚至要讨好。
然而方元根本不给他第二次开口说话的机会,就开始反驳道:“王贡生认为晋王勾结大梁倒卖煤炭,就是为了一己私利,那能否拿出实质的证据指控?”
王伟禾立即道:“我只是合理怀疑罢了。而且这帮草民目不识丁,又怎配讨论国家大事?”
方元不紧不慢道:“很好,那么第二言论,关于晋王未与朝廷通气就与大梁做生意一事,你又有证据指控?”
王伟禾冷笑道:“王爷自己知道。”
话出,台下观看的居民气得满目通红,这厮伶牙俐齿,实在可恶。
方元继续道:“那么没有任何证据的事,王贡生说得头头是道,又是为何?”
“我说了,合理的怀疑!要证据自己去王府找。”王伟禾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
方元终于冷下脸,先礼后兵,她立即上前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整个大厅:“王贡生,与在座各位,难道都认为晋王不该帮大梁?”
质问声让居民们互相对视,其实他们也和王伟禾一样觉得根本没必要帮助忘恩负义的大梁。
接着方元视线严厉一扫,质问:“依你们之见,大梁是不是中原人?”
“自然都是中原人,不过几百年前就分家了。”有人小声道。
“那大梁与突人之间,非要你们选一个,选哪个?还是说你们觉得突人入侵中原是好事?”
几句通俗的话讲出来。
居民们迷惘的目光有了些清明。
甚至说书先生在台上喊道:“诸位!这就是唇寒齿亡的道理!何况我们与大梁本质就是一家人。”
王伟禾立即抓住字眼,煽风点火道:“都几百年的事,难道你忘记南梁都已经沦陷吗!都别受大梁奸细的蛊惑!”
他甚至还想给方元扣上奸细的帽子。
方元岂能让他得逞,便道:“很好,听到大家的想法,那么本解元就跟你们翻翻旧历,还记得几百年前大一统的前朝昏君,灭国前都干了什么?”
“那时突族实力尚弱,靠依附前朝而生,而前朝的地盘一丢再丢,这时奸相谏言出卖自己左边的邻居,让他绕到右边去打另一个邻居,以此削弱世仇的兵力。”
“而邻国便立即写信告明昏君,抗唇失齿,抗齿失唇的道理,然而昏君为旧怨报复邻国,主动借道让诸侯军灭了邻国,昏君为此大摆宴席,又借势灭掉曾经给自己添堵的另一个邻居。”
“诸侯军势如破竹,灭了唇与齿两个邻国,最后仅在一个月内就杀了昏君,推倒了前朝。中原自此无主,诸侯为争霸再次内斗陷入战争的漩涡。”
方元说到此处,正颜厉色,目光横扫所有人指着上方:“而那个左边的邻居,就是今天的大梁,右边的邻居就是现在的大姚!前朝昏君背信弃义,离心离德,致使中原内乱,外敌入侵,突族祖先就是那个时候趁机占据我西域都护府,才让今天的突人拥有登堂入室的力量,再度威胁中原大地。”
“当时两国太祖为求封地安虞,不得不自立为王,于是创建了现在的南北两朝!”
“诸位,这才是真正唇亡齿寒,曾经血淋淋发生过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如今兵燹亦离我们不远了!”
“难道我们今天要效仿前朝昏君,助纣为虐,再来一次,灭族荧祸!”
随即,她厉目朝向王伟禾:“枉你寒窗苦读数载,竟不知此等利害,还敢在众人面前信口雌黄,挑拨离间,依我看你才是突人的奸细,否则怎么会替外敌抹黑我们王爷!”
所有人纷纷仇视盯着他。
王伟禾见自己没挑拨成功还惹了一身骚,顿时气急败坏道:“你休要污蔑我!泼我脏水,我顶多怀疑一下王爷的动机。这也不许啊!荒北难道规定不许人说话吗!”
方元听罢,更是喝斥道:“既是小人,还敢狺狺狂吠!”
“荒北允许任何人说话,但绝不允许你这种道貌岸然的鼠辈。”
“在此放肆!”
王伟禾被她吼得下意识后退,一个没站稳坐在椅子上。
一瞬间的沉寂。
整个春一居,立即响起热烈的鼓掌。
尽管所有人刚刚被方元那番解说,吓得大惊失色,惊耳骇目,不知所措。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可当他们凝视着台上的方元的身影。
此刻的她,光是站在原地,形象就足以顶天立地,令人无不折服。
“大家可否认同小生一言?”方元收手对着众人拱手,与瞧不起草民盲流的人不同,她风度翩翩一视同仁的姿态,令人好感大升。
楼内的群众们,踊跃响应:“好!精彩极了!”
“不仅警惕我等,还说明了王爷的良苦用心。”
“这么说来,王爷卖煤炭反而是为了荒北。”
“不止是为了荒北,更是为了整个中原人!说到底大梁与我们是同宗同源的人,我们虽然与他们有矛盾,但也不希望他们被草原突人杀害!谁能保证突人吃掉大梁就不盯着大姚呢?”
“就是说,王爷不仅要卖煤炭,而且还要大卖给梁国多制造武器抵御外敌才行!”
大家从怀疑瞬间变成积极支持,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舆论就被轻易导正了。
为此,作为纠错的英雌,方元只是略拭了拭袖子,恢复情绪淡然扫了王伟禾一眼:“你还有何话可说。”
“你!”王伟禾已经哑口无言,本来想利用这次机会出名,没想到反而成就了方元这家伙。
他还要死鸭子嘴硬:“总之晋王无法证明朝廷答应他卖煤炭,就一天有嫌疑。”
然而下一刻。
楼外就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刚好是京城那边派马车过来了。
因为占道,不得不先驱散人群,可马车还是堵得不行,京城来的马似乎不适应水泥地,迟迟不肯走,急得马夫无论用什么鞭子抽都无法驱动。
最后一道尖锐的嗓子懒懒道:“咱家还是走路吧。正好雁南王府离此处不远。”
很快严公公从马车下来,还穿着内廷的红袍。
明眼人就认出那是京城才有的太监,而且穿得还是红袍,除了皇宫的大太监有此待遇,只有皇帝身边的红人才有。
而且还没带什么随军,就好像是特地来串门一样。
严公公只是简单从春一居路过,朝雁南王府走去,就足以自证晋王的清白。
一时间楼内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愤怒将目光投以妖言惑众的士子,王伟禾。
大家纷纷将他围起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王伟禾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高傲的头颅,被众人谴责的视线下惊恐地低了下去。
“你们这些读书人没一个有良心的。”
“我前几天还看你在镇北府吃好喝好,没想到今天就放下碗骂娘,简直是忘恩负义之辈。”
“滚出镇北府!这里不欢迎你。”
方元更是指着门口喝道:“还不快滚!”
王伟禾面对众人的指责,恼羞成怒,还想挣扎,可看见已经有人举着拳头朝他过来。
他吓得抱头鼠窜,灰溜溜从后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方元也悄然离开说书台。深藏功与名,颇有隐士高人的架势。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都只记得方解元三个字,和一个站出来提醒大家要有忧患意识的俊俏后生。
说书楼当中,春一居也因祸得福,以一场方元的警世名言闻名整个镇北府。
各大说书楼纷纷开始现成编书,抓住这波流量好一顿宣传,完成了雁南王府的下发的任务。
仅仅一天时间,连乡下的大竹棚茶铺都在讨论此事。
不少走南闯北的人都认为晋王胸怀大义,不拘小节,不会因为一时恩怨误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