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会馆气氛渐渐变得凝重,所有人头上仿佛笼罩着一片乌云。
直到砰——鞭炮声,从外面响亮传来,偶尔还有孩童嬉嬉笑笑的声音,大人出去追赶顽皮的孩子。
“去别在这里玩小炮子,小心烧着屋子!”
鞭炮?南青眼珠一转,心生新想法,对啊!她怎么忘记这个时候已经有鞭炮了。
“老人家,有没有想过用黑、火、药,炸山?”
老者听后还是惋惜道:“镇北王以前用过大量的类似的东西炸过,但岩石山仍旧巍然不动,何况火物威力太小,不足以炸穿整座山。”
技术顾问将二十年前用过的法子都告诉南青。
南青没想到真的有人用火烧过山,可惜荒北气候干燥,本来就缺水,烧了就容易烧山,还没法用水浇灭。
于是火烧山在郡主府那些人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刘衡听得火冒三丈:“这不行,那不行!看来除了镇北王之前的路子根本没办法引水。”
不单单是他,其他人都在讨论此事。已经有人产生要不要返回汾城的想法。
南青可不是那些遇到困难就后退的人。
她当即吩咐:“都收拾行李,赶在天黑之前回镇北王府!”
大家的兴致都不高,但因为是殿下的命令,都灰头灰脸收拾东西。
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出岐南了。
李桃过来阻止都来不及。
南青已经坐着马车前往镇北王府。
一路上都是残壁断墙,依稀可见二十年前的繁华迹象。
南青都快没眼看了。
封建帝王为了打压异己,根本不顾当地老百姓的死活,难怪郡主府的人都对她印象不好。
这是怪她吗?这是早对朝廷失望透顶。
朝廷在当地失去了公信力,那么约束力就变得可有可无。
“你在附近吗?”南青眼看天色越来越黑,经过几个荒废的村子,再下一段路就是镇北王府。
沿途的百姓还在捡柴火,看见浩浩荡荡的马车,纷纷躲了起来。
比起岐南,这些百姓身上都是补丁,各个面黄肌瘦,有的脏得根本不成人样。要不是还知道见柴火,还以为是一具具干尸。
这里的人处处透露着贫穷气息,似乎早就对生活麻痹不仁。
附近的树都光秃秃的,连绿叶都不见几颗,地上还有风化的树桩子,越往前土质越干裂,越沙化的感觉。
连绿化都没有,几乎被百姓们薅秃了。
南青全然没有当初进荒北的兴奋。
江幽菲再次进马车时,便见她窝在角落,一脸沉思,心情非常不好的模样。
“殿下找我有事?”
南青抬眼郑重对她道:“我想说声抱歉。”
“后悔来荒北?”江幽菲径直坐到她对面:“还是说后悔没听我话?”
南青都摇摇头:“不后悔,但不妨碍我觉得自己浪费了你一片好心。”
江幽菲显得有些诧然:“如此艰苦的条件,没有十年是无法改善当地的环境。”
“而且现在的民生比镇北王在世还恶劣,所以荒北百姓大多数都念镇北王的好,即便他已死。”
“这才是为国为民的人,老百姓记得他,估计不单单是因为二十年前带来的好日子,更多的是一份念想吧。”南青挑起窗帘轻轻放下,还是能够目睹有些人站在路边看着他们一步步行使去镇北王府。
江幽菲环抱双臂靠着:“殿下似乎非常同情镇北王。”
南青冷静道:“功高震主,他的死也是必然。除非他谋反自保,但能谋反就不会自杀了。”
“所以大姚现在的政局就是劣币驱逐良币,使得原本有心治理一方的人,都失望透顶,开始摆烂。”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言语。
或许在外人看来作为皇室子弟的南青,政治上的天然受益者,怎么会认同可能损害自己利益的镇北王?
路上开始颠簸,越来越不好走。
不过在月亮升起后,总算达到了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虽然破破烂烂,都是岁月侵蚀的痕迹,可没有一点杂草,地砖裂了,还干净整洁,没有人带走一块碎片。
守宅的人打开脱漆的府门,可以正面看见厅堂内的白幡,一米多高的灵位牌,供桌上有着早就变成干果的果盘。
饶是如此台阶上还有烧灰刚扫过的痕迹。
显然今天还有人在祭奠镇北王。
当她下马车时,江幽菲破例站在她面前,挡住她。
破瓦上的屋檐,已经站着一个驼背年老的黑衣身影,没人能看见他的面貌,但南青能感觉对方的眼神夹杂蛇一般阴冷的气息,俯视着她。
“雁南王。”仿佛在确认什么,朝她喊道。
南青察觉到对方的危险,她还是隔空抱拳:“晚辈雁南王南青,阁下可是镇北王的守灵人?”
她只是猜测。
年老的身影在她礼貌问候时眨眼就不见了。
江幽菲都悄悄松口气,提醒她:“你知道刚才多危险?下次不要随便搭话。”
“我知道了。”南青摸摸头抱歉道:“我们先去上柱香吧!”
江幽菲还在继续警戒,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石狮子附近的某个巷口,锐利地捕捉着那道潜伏的杀气。
她突然就故意般口吻询问南青:“为何想着给镇北王上香?殿下,不觉得多此一举?”
南青只是个普通人,不知道高手间在对峙前会互相试探,她只觉得鼻尖寒冷,都渗出点水珠,然后擦了擦,目视前方的灵位,带着敬意回答她:“英雄惜英雄,我虽初出茅庐,暂无建树,可并不妨碍我仰慕风云人物。”
“更何况镇北王算是我的前辈!我要想好好治理荒北,少不得标杆去激励自己。”
江幽菲一步步试探:“这可是您皇爷爷眼中的逆贼,你视逆贼为榜样,岂非辱没祖宗?”
南青严肃道:“是非对错,自有后史批判,我们当代人更应该着重于眼前,实事求是,方为正道。”
“还有你今天怎么那么啰嗦?”她刚要走到江幽菲身边,就被她一手摁着头,摁回门后,她甚至还说:“殿下太吵了,赶紧进去睡觉。”
南青:?
她摸不着头脑只好灰溜溜进府。
殊不知,刚刚那一番话,竟然让巷口压抑的杀气渐渐消散,但人影仍站在原地如同旁边的石狮子屹立不倒。
江幽菲收起自己的刀刃,入鞘后,毫不犹豫转身留下一句话:“前辈,往后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以免再误杀明主。”
那道人影明显晃动几下,离开了巷子口。
王府是四进三出的四合院,设施齐全,房间很多,还有下人房,加起来足够一千人居住。
旁边就是侍卫所。
这里就比较破败,不过至少还有瓦片遮顶,大通铺挤下很多人。
刘衡安排好人员,就开始站岗,他抬头倪了眼牌匾,吩咐兄弟们:“以后就是雁南王府,抬梯子拆旧牌匾。”
其他人刚要行动,萧成打着哈欠出来通知大家:“殿下有令不许动镇北王府任何东西。”
刘衡摸了摸胡渣,让兄弟们去睡觉,他自己守夜。
“殿下自从刘石之祸后,就变得过于谨慎谦卑。”
萧成想起殿下激励他的话,反倒不赞同道:“我认识殿下的时间不长,但很了解她说到做到的性格。”
这里的百姓比夏野还惨。
两哥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内容却被附近潜藏的一些身影给听了去。
他们都是镇北王府的老人,根本不希望原主人的牌匾就这么被拆掉,就好像属于镇北王的一切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这是他们不想看见的现实。
南青选了间客房睡觉,一闭眼便听见枕头边有浅浅呼吸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清香味。
“方才门口有谁在吗?”
“嗯,已经警告一番,若再不识相,我必不会轻饶。”江幽菲躺在另一个枕头上,她似乎很累了。
南青没有多问。
两人躺在彼此的旁边,都有莫名的安全感。
南青侧身枕着手臂,打量女人,高高的鼻梁,不染而红的朱唇,没有任何首饰如瀑的墨发。
她像个精致的古偶娃娃躺在自己身边。
她安心闭上眼睛。
很快进入梦乡。
江幽菲适时睁开眼睛,同样侧过身枕着手臂,静静地盯着她。
一张清俊不失柔美的脸蛋长在一个女人身上,眉峰凛人掺杂着数不清的戒备,眼窝中间有两条浅浅竖纹,显然是思虑过重才有的很久。
一个五官轮廓偏向成熟英气的女人。
尤其汾城那件事,她从起初的观察开始认同她的能力。
可始终心慈手软。
即便她擅长以理服人,
敛去复杂情绪。
江幽菲多么清楚,这个冒充太子的女人,生存在世上多么得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