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也是甜的。
但不该在街边吻得这么沉醉,要停下不舍得,继续又怕太过火。
谈照收紧手臂,扣紧温明惟的后腰,想闭上眼睛,再亲一会儿就该克制地停了。
但他的眼皮微微一沉,还没合上,变窄的视野里忽然掠过一道火光,像急速砸下的流星,正冲向温明惟的后背。
谈照微微一愣,有那么短暂的一刹那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但身体比大脑反应快,在他明白那是什么之前就抱着温明惟提前闪开——
“——砰!”
一个冒火的易拉罐在他们原来的位置爆炸!
人行道上一片惊呼,行人纷纷散开。温明惟瞳孔一缩,不用他招呼,躲在暗处的一群保镖就立刻冲出来,十几个人,把他和谈照密不透风地围在中间。
那是熟练的挡子弹的站位。
顾旌也在,他先迅速地扫了一眼温明惟,确认温明惟没受伤才看了眼谈照,然后松了口气,对手机里说:“把车开过来。”
“……什么情况?”
谈照脸色不太好,但茫然胜于慌乱,手还紧紧牵着温明惟,下意识把人护在自己身后。
“没事,别怕。”温明惟安抚地回握住他,异常冷静,对顾旌命令,“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看一下。”
顾旌顺着他的指示回头。
这才发现,刚才爆炸的地方留了个玻璃球样式的物品,透明的球体里藏了一张纸团。
顾旌四下扫了眼,走到那位置,把玻璃球捡起来砸开,纸团递给温明惟。
刚才那场小爆炸算不上像样的袭击,范围小,杀伤力不大,目的似乎就只是送这张纸。
温明惟沉着脸接过,把揉皱的纸团展开。
只见纸上有三个手写字母:“mwm”,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文字。
字母后面画了一只简笔勾勒的小鸟。
谈照低头看了一眼,没看出名堂。
但他清楚地看见,温明惟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像是受到某种意料之外的惊动,纸条脱手而出,随风飘了出去。
“温明惟?”
谈照意外他的反应:“这是什么东西?跟那个快递一样吗?有人故意的?”
“……”
温明惟没回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思维突然中断,大脑一片空白,短暂地失语了几秒。
——“mwm”。
是温明惟名字缩写“wmw”的倒转。
是跟“z”一样的代号,只有简青铮会用这种写法——他们小时候的幼稚秘密。
包括那只鸟,是只有简青铮一个人知道的,温明惟的生日愿望。
但人死不能复生。
简青铮早就不在了。
跟他共享秘密的那个男人绝不可能重回人世间,寄那个快递,送这张纸条。
温明惟罕见地脸色发青:“谁在装神弄鬼?!”
第28章 狄奥尼索斯(8)
晚上八点,西京繁华街区。不用路人报警,无处不在的监控“智能眼”就把治安警察招了过来。
刚才爆炸的不是炸弹。以首都的安检严格程度,任何种类的炸弹都不可能入境。
那是临时封装在易拉罐里的易爆气体,用特殊方式点燃,虚张声势地炸了一下就熄火,没造成任何伤亡。
警察来查看现场时,温明惟已经带谈照离开。
他的下属负责善后:应付警方,判定易拉罐投放方位,追踪可疑人员。这些由顾旌安排,不用温明惟过问一个字。
顾旌边跟手下沟通边开车,送温明惟和谈照回家。
谁也没料到,今晚的约会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刚才谈照看得一清二楚,温明惟神色异样,是从没有过的短暂茫然和惊怒,撕开他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露出一点少见的脾气。
其实很正常,谁被袭击都不可能没脾气。
但谈照没见过温明惟这一面,即使短短几秒就恢复平静,也令人不得不在意。
而且,与其说温明惟是因为被袭击才表现异样,不如说是因为那张纸条。
“‘mwm’是什么意思?”
谈照敏锐地抓住重点:“跟那张照片上的‘z’有关系吗?”
他问完,温明惟的反应是放松坐姿,往侧面一倒,靠在了他肩上。像只没精神的猫,需要人抚摸。
这模样也很少见,谈照自然地把他搂进怀里,男友欲发作,亲了亲他的头顶:“解释一下,温明惟。”
“……”
“我现在不只是你男朋友,也是你的盟友。”
温明惟沉默了下,突然摊开他的手掌,在手心上画了几个字母,说:“wmw,z,一个我一个你。”
“这么简单?这种缩写有什么值得故弄玄虚的?”
“……谁知道呢。”
温明惟低声道:“对方是冲我们来的,目的不明,还会有第三次。”
“你确定不是郑劾干的?”
“大概率不是。”
“你还有别的仇家吗?”
“很多。”温明惟如数家珍,“单说新洲的老仇家,当年被我打散的黑帮就一只手数不过来;还有内斗时的自己人,我二哥的余党;后来,我扶周继文上台,得罪的政客可不止元帅一个。”
“……”
“但这些人不成气候,没几个敢往我面前凑的。”
温明惟不便直说——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不可能知道他和简青铮的秘密。
当年他在生日许愿,想变成飞鸟,越飞越高。
简青铮比他更期望这个愿望实现,后来不知从哪听说愿望说出口就不灵验了,迷信地要求他不要再提,并保证自己也不会在任何场合提起。
第二年、第三年……之后的每一年,他们在心里默契地重复这个愿望,直到温明惟突然失去了陪他许愿的人,也的确飞到了不能更高的天空上。
他相信简青铮信守诺言,不会告诉任何人。
包括那个被倒写的字母代号,也是他们愿望的一部分。
当时年纪还小,温明惟不确定自己将来能不能成功,偶尔灰心沮丧,他也会想,如果能逃掉就好了,远离让他痛苦的一切,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自由地度过余生。
这时简青铮就会陪他幻想,逃离之后他们能做什么?
简青铮说:“我想当一个神出鬼没的杀手,用代号行走天下,谁也不知道我的真名,见不到我的长相,对我的代号闻风丧胆。”
温明惟无语:“你以为在拍电影?”
“这样很酷啊。”简青铮说,“快帮我想想,我的代号应该叫什么?”
“z吧,”温明惟敷衍他,“简洁明了,跟你有关系,别人又认不出来。”
“那你呢?w?”
“都是一个字母,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那就三个字母,wmw。”
“……你不如直接报我身份证号。”
“倒写好嘛,mwm。”
“……”
好幼稚。
温明惟当时在心里吐槽,但也知道,简青铮是为哄他开心才说这些。
后来他不是没想过,也许简青铮还活着,那场死亡是个阴谋,有他无从得知的真相,那个人只是暂时离开,其实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他发现。
——这幻想没任何根据,纯粹是他当年无法接受现实,在痛苦中的自我安慰。
然后他去调查。
从抢救简青铮的医生查到殡仪馆工作人员,也查过元帅,查过简心宁,查过所有能接触简青铮遗体的人,希望是他们在某个流程里动了手脚,把人救活又换了个赝品给他——可惜没有。
没人比温明惟更清楚:简青铮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那个会开玩笑哄他的男人变成一具尸体,冰冷地躺在棺材里。他不舍得火化,亲手封棺,钉完钉子后又拆开棺材,好像那个人能活过来,反复几遍才接受现实,终于下葬。
温明惟不敢经常回忆下葬的一幕。
当一个人死了,你摸到他的尸体,发现他再也不能呼吸,不会说话,生命成为一团冰冷的物质,过去一切烟消云散,他的存在就此终结,难免会怀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无论他生前如何,最终都会消散,都会终结,不过是宇宙的一粒尘埃。
温明惟从那时开始觉得,死人是一团物质,活人也是。
肉体不过是灵魂的躯壳,灵魂也不过是一片触摸不到的磁场。
真正的“他”似乎隐藏在肉体和灵魂之间,一道不见光的缝隙里,他从那个缝隙探出眼睛,审视自己的肉体,也审视自己的灵魂,要将肉体剖解,将灵魂看透,找到自己真正的所在。
但越是寻找,越把自己异化。他有时觉得,人活着和死了其实没区别,只不过是前者意识打开,后者意识关闭。
从上帝视角观察,不论打开还是关闭,这团物质都没有改变,它的存在守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