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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谁?”谢暄抬起头,一张化成灰都认得的脸就豁然出现在眼前,“萧子羡!”
  他瞠目结舌,这才顾上环顾四周,只见眼前像是一间庭院,傅行简与萧九渊并肩而立,白晃晃的月光正铺在他二人肩头,反观自己正站在围墙影下,仿佛是那个刻意被隐下的局外人。
  危难之时,傅行简竟头一个想到来找萧九渊,这也就罢了,暗号接应,后门相会,这傻子也能瞧出来不是头一回,看来他们两个不知私会过多少回了!
  谢暄一直以为自己是鸳鸯,谁知道却是那根棒子。
  “是草民,草民见过潞王殿下。”
  萧九渊周到的礼数在谢暄眼里根本就是炫耀与阴阳,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强吞下心头不断涌起的涩意,才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哼了句,“平身。”
  “子羡,我们到这里来除了你谁也不能透露。”傅行简的声音明显松快了些,“我们呆到天亮就走。”
  “就到我房间吧,晚上他们没人敢来。”
  “好。”
  话音刚落,傅行简就拉起一直不肯正脸瞧萧九渊的谢暄,轻车熟路地直接从庭院黝黯的树丛边绕过去,拾阶而上便踏进了游廊,再几步,就到了一栋房子前。
  门敞开了一半,看得出主人方才从门里出来时的急迫,谢暄这才恍然悟到,原来萧九渊的卧房后窗正是刚才他们站立的庭院,所以他才能听到门闩特殊的响动,并且能及时赶到。
  呵,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谢暄心头虽酸得难受,却也想明白了许多,他恍恍惚惚随着傅行简进了房,刚站定就忽然道,
  “你们放心,这次我定会成全你们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正在关门的萧九渊和打算替他除去斗篷的傅行简都愣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不知道如何接下他这句话。
  “真的。”谢暄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手指不自觉地又搅上了衣袖,一下一下抠着,肯定道,“会有那一天的。”
  “他喝了不少酒。”傅行简解释道。
  “这样啊。”萧九渊松了眉眼,“那要不先让殿下去软榻上休息。”
  说着,他去衣柜中翻找,“我有几身新做的衣裳,先将就下吧。”
  谢暄从没这么累过,但他仍坚决不穿萧九渊的衣裳,只是将氅衣脱了,裹着自己满是酒气的衣服躺进软榻,咬牙躺了会儿,实在是太冷,才不情不愿地把刚才扒拉到一边的毯子拉起来,重新盖在身上。
  “今晚如果还从景和门回去,也不会遇到此事。”傅行简眉心微微蹙起,“可偏偏是从宝应门走的。”
  萧九渊看了眼已经陷入酣睡的谢暄,低声道,“你怀疑青柏还是荣德?”
  傅行简沉吟片刻道,“但今日景和门外有集市,人群熙攘,马车难行,绕路也在情理之中,也许对方就算准了我们会从宝应门走。”
  “所以义庄到底有什么,一定要让你们踏足其中。”
  “我心中有些猜测,但子羡,这其中牵扯过于重大,我只能……”傅行简也看了眼软榻,“我只能和他说。”
  “若是你的事我必万死不辞,但若是他的,我是半分不愿沾染。只可惜你与他现下是理也理不清了。用得到我尽管说,只是这样复杂纷扰的事情你与他商量。”萧九渊不禁苦笑,“能靠谱吗。”
  傅行简嘴角勾起了极微小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好似不是,他忽然转了话头,“老蜧你知道多少?”
  说起正事,萧九渊正色道,“鄢桥坊这个地方,总是有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从不会追其过往,能长久呆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老蜧便是其中一个。也正因为他呆得足够久,才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
  “他是不是太监。”
  “是。”萧九渊肯定道,“早年他瞒得很紧,现在可能自己也觉得没人会再追究,这才张扬了许多,在鄢桥坊虽无人明说,却是心知肚明。”
  “这么一个看似羸弱之人,为何能在鄢桥坊获得如此地位?”傅行简问。
  “那是因为他做事够脏,就算在鄢桥坊也是数一数二的,买卖越脏,赚得就越多。”
  “可他无妻无儿,终日住在鄢桥坊这种地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呢?”
  “这……”萧九渊迟疑了下,突然笑道,“你别以为他一个太监就清心寡欲,这个知道的人的确不多,他与葳蕤阁的凤娘是姘头。”
  “凤娘。”傅行简眉尾轻抬,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低低重复了这个名字。
  萧九渊神色微动,压低嗓音道,“你想动老蜧?”
  傅行简抬眸,眸光中闪过一丝寒意。
  “别人当你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可我萧九渊却知道,不管你认不认这场姻缘,你都不能容忍别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萧九渊的目光中满是跃跃欲试,“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不用你动手。”傅行简却淡淡道,“我心中自有人选,只是容他考虑几日罢了。”
  萧九渊一怔,声音也不由地高了几分,“是谁?你外头有人了?”
  “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鼻音颇重的声音从软塌上响起,两人一顿齐齐看去,只见谢暄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手臂撑着身子,毯子半挂在肩上,迷糊却又震惊地看着傅行简,
  “你……你外头还有人!”
  第33章
  “什么叫……又有人了?”
  气氛仿若凝结了那么一瞬,萧九渊率先反应过来,一向说话利落的他刻意拖了个长腔,显得阴阳怪气。
  傅行简淡淡横他一眼,并不予搭理,而是走到谢暄身边,迎着木呆呆的眼神抬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才转头再次说道,“他喝多了。”
  “是是。”萧九渊笑道,“小王爷是嫌我这榻没潞王府的软,睡得不安稳,脑袋糊涂了。”
  谢暄眼皮沉重地直打架,摇着头倒下去,含含糊糊地咕哝着,“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说什么呢?”萧九渊好奇地想凑近些,却一条手臂拦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傅行简一眼,转了话题,“现在时辰尚早,你也凑合着睡会吧,我去隔壁厢房。”
  “不用。”傅行简起身道,“我要走。”
  “你要走?”萧九渊一怔,“去哪儿。”
  “记得我曾和你说过,那把火的目的是让他们动,动了我才能知道是谁,可谢兰时出手太快,将一切在顷刻间平息,也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傅行简说着,抬手就去拿氅衣,“他们慌忙出手,并且想将谢兰时引到义庄,反而暴露了他们还想拿江由这个人做计,反倒简单明晰了许多。”
  “你的意思是……?”萧九渊愕然地瞪大了双眼,“你要回义庄?”
  傅行简颔首道,“你派人秘密给荣德送个消息,让他知道谢兰时安全,记得,天欲亮时城中防备最为松懈,此时想办法把他送回潞王府。”
  “太危险了!”
  “现在还不算晚。”傅行简推开门,抬首望了一眼今夜过于亮堂的月亮,忽又回头,“此时事关朝廷,浑水极深,你帮我看好他,绝不许派人跟来。”
  “你……!”萧九渊怔了下,只得看着迅速消失的背影恶狠狠道,“犟种!他哪里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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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楚都有些地方能闹到半夜,有些地方却静到无所遁形。
  天阙楼和义庄,是从外城最为喧嚣繁华与最为孤冷荒芜之地,一路弯弯绕绕,足有数里,对方却对他们会选择向哪边转弯,从哪边绕路了如指掌。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们人数众多,无论绕路哪边,他们都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平整的道路破坏,一路驱赶。
  二是……驾车之人在看似慌不择路之下,冷静地选择了计划好的路线。
  傅行简的思绪戛然止在街口如刀割般整齐的阴影之下,胸口微微起伏着,迎着风的唇角已干裂出一道深红的口子。
  他用舌尖轻轻润湿了血口,细品着口中淡淡的血腥味,抬步走进了白冷的月光里,再隐没在下一片如墨的晦影之中。
  足尖却在这一刻顿住,傅行简猛然转身,目光所及之处,那个跟在身后的人恰好身在月光下,被照了个完完全全。
  “是你?”傅行简的身影完全隐没于暗影,只有听似冷静至极的声音。“崔玉桥,你最好有一套无可挑剔的措辞。”
  “当然有。”崔玉桥微微仰首,脖子上泛紫的勒痕隐约可见,“我同意大人的提议。”
  “这么快?”
  “对。”崔玉桥从月色下离开,一起融进阴暗,“从大人与我说了那些话开始,其实就没我留下选择的余地,我只能答应。”
  “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傅行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只是比我预计的快一些。”
  “你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难道不怕我告诉别人?”
  “你告诉谁?”傅行简神情淡淡,“姓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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