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辈子为了这两个人,谢暄的醋劲儿都能把潞王府腌入味。
坐在床边的谢暄深呼吸了好几下也未能平息心头的不快,看来哪怕这辈子不要傅行简了,他依然讨厌萧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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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去吧。”
傅行简一到静心堂,便让里面服侍的两名内侍下去,关上门,就见在炉子边上为铜炉添炭火的萧九渊转过身来,扬眉笑道,
“今日你有口福了,我带了上好的酩山雪芽。”
傅行简本就比常人身材要高,而萧九渊竟比他还要高上半尺,宽肩窄腰,与常人印象中儒雅的茶商截然不同,按谢暄的话说,活像个山匪。
但谢暄也曾不情不愿地承认,是个模样十分俊的山匪。
傅行简一直绷紧的肩膀微微放松,眼下泛着淡淡乌青,面色也有些许苍白。
“昨夜穿得如此单薄还跑到我那里去,又淋了雨,染了风寒吧。”萧九渊拿起茶壶,将刚刚冲泡好的雪芽毫不犹豫地倒进了茶桶,从袖袋里拿出一只抽带的苎麻布袋,打开,掏出些红枣生姜片,
“我就猜到了,喝下去暖暖身子就好了。”
傅行简点点头,向茶案处走去,没在意脚下,左腿碰着了凳子的棱角。这凳子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极为密实沉重,碰上去纹丝未动,倒是傅行简闷哼一声,微微踉跄。
“受伤了?”萧九渊眸色一凛,下意识伸手去扶傅行简的手臂,只是还未挨上,他便已经站稳,
“方才不小心磕碰了膝盖。”
窗外一阵风窸窣而过,掩过了轻轻的抽气声,原本趴在窗上缝隙窥视的谢暄惊得紧捂住嘴,才强行将惊呼压进了喉咙。
他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
这两人不过刚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搂上了!
第16章
谢暄虽震惊,却又有种早有预料的释然感,他按捺住想要捉奸的冲动,咬了咬牙,继续蹲在了墙根儿。
“你昨晚冒雨来我这儿拿白磷,我就觉得不踏实,结果下午就听说了大理寺着火的事。”是萧九渊的声音,“我原以为你定是被扣在了大理寺,却没想到已回了家。”
“皇上下了口谕,此事不予追究。”
萧九渊诧异地一声低呼,继而闷闷笑道,“是你家那位做的吧。”
屋里突然静了下,谢暄霎时间屏住了呼吸,将耳朵贴上了窗棂。
然而寂静之后,却听到傅行简道,“不提此事了,子羡,你查得如何?”
什,什么叫不提此事!就连萧九渊都知道其中凶险,除了他没人能办得成,想来定然是不想在情人面前提起他。
“江由父亲犯下重罪连累他入了贱籍,从平昌郡被贩卖至楚都,原本该是官府发卖,却不知中间有什么勾当,在上个月初三从鄢桥坊被卖出。”萧九渊顿了顿道,“但买家并不是葳蕤阁。”
蓦然听到江由的名字,谢暄精神一振,屏息凝神。
“不是葳蕤阁?”
“是同兴坊的一间药铺。”萧九渊道,“我怕打草惊蛇,尚未去那间药铺调查,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略卖人是鄢桥坊的老蜧。”
“先不要动老蜧。”傅行简语气肃然,“火烧案被压下,应该已经惊动了背后之人。”
“压下去不是好事吗?”萧九渊不解,“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把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查了,才能知道证据从葳蕤阁到大理寺被烧是完完整整的,哪怕他们再疑,也不能确定那东西被……”屋里杯盏轻响,傅行简似乎是喝了口茶,声音再起时带着些许疲惫,“被他动过。”
“他们是谁,你有线索吗?”
“没有。”又是一阵沉默,“我将事情闹大就是要让他们不得不动,动了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我虽信你有本事做得天衣无缝,但这也太冒险了。”
……
他们的声音愈发低下去,谢暄把耳朵凑到缝隙上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听不出个所以然。
这种帘窥壁听之事谢暄也是头回做,心里如擂鼓一般跳得厉害,猫着腰一直走出了静心堂丈余外才在荣德不解的搀扶下直起腰来。
人虽走出来了,可心还留在里头,琢磨着萧九渊方才的那些话。
同兴坊的药铺,还有什么鄢桥坊的老历,是一个姓历的人吗?
“荣德,你知道鄢桥坊吗?”
“殿下怎么突然提那地方。”
“那地方怎么了?”谢暄听荣德语气有些古怪,更起了兴趣,干脆停下了脚步,“是在楚都吗,怎么本王从未听过。”
“那儿可是楚都最腌臜的地方,以殿下的尊贵,自然是没听过。”
“你要这么说,本王就偏要听听。”
荣德嘴上虽不屑,眼里却冒着兴奋的光,低声道,“殿下知道数十年前的那场囤粮之祸吧。”
那还是先皇时的一场大乱,因官府欺上瞒下,勾结粮商并以官兵镇压强行低价收粮,又在大灾之后囤积不发,高价售卖,从受灾最为严重的平野县开始暴动不断,最后几乎波及了大半幅疆土。
谢暄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听说当年乱民已经攻进楚都皇宫,大门都快被火烧透了,危难之际还是他的外祖父以文官之身带兵镇压下来,保住了皇城的安危,最后被封为高宁候,也才有了他母亲周继后。
“动乱虽被镇压,可总会有漏网之鱼,当初检举一个乱党可得二两白银,这些乱民哪敢回原籍,最后渐渐逗留在鄢桥坊做起了黑买卖,日子久了那里什么样的腌臜人都有,一般平民也不敢轻易靠近。”
“你知道的倒多。”谢暄随口一说,荣德抿抿嘴道,
“奴婢们也是好奇,有时会闲来会聊上几句,您别看奴婢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他们这些内侍平日里俸禄有限,外财全靠主子赏赐,可这些赏赐多是宫里的东西,普通的铺子谁敢收,大都也都是通过鄢桥坊偷偷变现的。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吃酒时听到的。”谢暄敷衍着,心里倒是起了个念头。
同兴坊他是知道的,那里的药铺医馆加起来最少十几家,萧九渊没提名字自然是不好找,可鄢桥坊的老历,这地方名字听得明明白白,若从他那里打探应该不难。
傅行简这个人,该小心的时候胆大包天,这有名有姓该查的时候又怕了,拖延下去定是夜长梦多。
谢暄想得愈发入迷,步伐缓缓,时不时就停下来发呆,荣德看他出神就没打扰,提着灯笼亦步亦趋地跟着。
忽然身后门响,萧九渊寒暄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谢猛然回过神来,站进了院中一棵合欢树的下,人还没反应过来,脚就抬了,没进了树影之中。
“吹了蜡烛。”谢暄轻轻踢了荣德一脚,“快。”
“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姜茶趁热喝完,今晚上睡一觉明天也就好了。”
萧九渊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可院里太静听得甚是清晰。谢暄一愣,傅行简病了吗?刚才指责他的时候可是中气十足,怎么到萧九渊面前偏就柔弱起来了。
傅行简闻言只是颔首,接过内侍手中的灯笼道,“我来送萧公子出门,你们就不用跟了。”
萧九渊似乎低低说了句什么,暖黄的光线晃动间,谢暄清晰地看到傅行简的嘴角微微上翘,心头忽然像是被拧了一把,别过脸去,平下胸口涌起的一阵酸痛。
“意深。”
萧九渊刻意压低的声音蓦然在不远处响起,谢暄一震,忙往树后又躲了躲。
“后日鄢桥坊鬼市开启,老蜧手里有一批货,应当会在百鬼堂上货。”
“我不是说不要轻举妄动。”
“行行。”萧九渊的声音渐远,“知道啦。”
“殿下,殿下?”那两人身影已出了听兰苑的大门,荣德才小心翼翼道,
“殿下您也别难过,下次这个萧九渊再敢来,奴婢就将他赶出去!”
“百鬼堂......”谢暄口中喃喃自语,月下树影虽黯淡无光,却难掩他眼底闪烁的兴奋,“我就知道他什么都会和萧九渊说,后日……这趟可真没白来。”
第17章
楚都地势西高东低,椿水打内城过,沁水从外城过,其源头都是楚都西面的蒲霞山,一直奔流到最东面两河交汇之处,河面骤宽,加之那边在囤粮之乱前十分荒凉,就只有一座鄢桥相通,就称之为鄢桥坊。
比起楚都其他街坊的大气繁华,整个鄢桥坊都仿若生错了地方,街道房屋杂乱无章,倒真像荣德所言,当初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无家可归,随意占地为主,渐渐地竟形成了楚都最为破败拥挤之地。
一阵风从鄢桥坊那边徐徐而来,酸腐的气味中混杂着淡淡的臭气,独自一人的谢暄眼看着身边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和桥对岸那一排排乱七八糟陈旧不堪,却又一眼望不到头的房屋,不由得犯了怵。
“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