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伏昭似有所悟:“你是说,是江照安拜托的?”
  “没错。”秦弥远露出赞许的眼神,“我们阿昭真聪明~”
  伏昭一被夸就挺起胸膛:“废话,本将当然聪明!”可得意了没多久又蔫下来,“江照安是最了解谢悯的人了,知道他个性偏执必生魔障,所以在死之前就拜托了我母亲。”
  “他其实。”伏昭想起百年不散徘徊在莫烟城内等待自己两个孩子的神女幻影,心里一阵一阵揪着疼起来,“他其实至死都记挂着谢悯吧。”
  话至此处,二人再无言。身为旁观者,连他们都说不清谢悯与江照安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你说谢悯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伏昭与秦弥远走向前方那片矮墙,神色低落,“想知道江照安到底有没有恨过他吗?”
  带着虎皮帽的孩子蹦蹦跳跳跑过,举着糖葫芦高喊“来抓我呀!”,小狸抓不住片片飞落的雪花,望着天空不甘心的“喵呜”两下,又开始滚地撒欢。
  矮墙后传来熟悉的拳打脚踢声,被围殴的孩子遍体鳞伤,在角落缩成一团。
  伏昭跟秦弥远赶跑那群小叫花子,在年幼的谢悯面前轻轻蹲下。
  重伤的疫鬼无法长时间占据夺来的肉。体,小小的谢悯自身体中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亲手残害的满地父母亲人尸首,和面前要取自己性命的魔修。
  他茫然恐惧的奔跑、逃离,连哭都不敢哭。跑了多久?不记得了,只知道肚子饿极了,所以拼死抢走了小叫花子碗里的半个馒头。
  会有人来救我吗?拳脚相加中,孩子在心里嘶声哭喊。
  求求了,来个人救救我吧。
  秦弥远拂开孩童凌乱的头发,看向那张惊惧恐慌的脸。
  “你不想要江照安救你,对不对?”
  假如江照安没有救他,他永远是那个风流洒脱的妖君,假如江照安没有救他,他不会灯尽油枯,狼狈凄惨的死去。
  属于孩童的懵然无知一点点褪去了,谢悯眼中逐渐聚起两汪清泪。
  秦弥远道:“他不恨你,谢悯,他希望你放过自己。”
  从苏厄那里没有得到的答案,在百年后的今日如愿以偿。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谢悯终于伏地痛哭,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义父……”
  江照安马上就要来了,那个银发玄袍意气风发的妖君看上去嗜血无情,实际心软得一塌糊涂,救下谢悯,是他此生悲剧的开端。
  谢悯渐渐止住眼泪,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流苏雪林方向。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长剑刺入胸腔,剑柄上,江照安后来亲手编织的流苏剑穗轻轻摇晃。
  障中世界开始崩塌。
  一点暖红光芒自他胸口飘散,沉寂已久的铜铃“叮铃”一颤,接住了障主心火。
  伏昭沉默的站在原地,看周遭的一切恢复原样。
  虽然破障成功了,可他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可称之为喜悦的情绪。
  谢悯最后想要的,竟然只是在江照安找到他之前杀死自己。
  …
  笙箫悦耳,人声嘈杂,心上秋仍旧莺歌燕舞春色满园,如去时般热闹喧嚣。
  身旁的白鹊不见踪影,伏昭站在二楼栏杆处左右望了望。
  算了,障中世界皆非本貌,见到了也认不出来,萍水相逢罢了。
  伏昭想,愿他早日集齐心火点燃命灯,救得他妻子吧。
  秦弥远带着半副面具,站在三楼看黑衣身影走出心上秋大门,手中玉瑷仍响着谢与乔的声音:“你现在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大佛还难请。辛子竹在蛮荒另有要务,掌教叫你回蓬莱洲替他代课。这可是他老人家第二次找你了,你可小心着点吧!”
  秦弥远淡淡道:“知道了。”
  本欲直接动身,御剑而起前又忽然想起什么,拐弯去了趟街上制衣铺。
  “郎君这是给家中娘子添置新衣么?郎君不仅一表人才,还如此温柔体贴,您娘子可真是好福气啊!”掌柜的满脸堆笑道,“请问尊夫人的尺寸是?”
  秦弥远微笑着将自己的尺寸报了上去。
  对面中年男人听完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呃,这,郎君您是不是记错了,这身量……”这起码是个八尺有余的男人身量啊!
  秦弥远将一锭银元宝按在柜台,斩钉截铁:“没错,掌柜的您只管做,半月之后,我下山来取。”
  第45章 帮我个忙
  四角烛台燃起一侧, 映亮冷峭宫室,伏昭望着微微烛火低声自语:“真的不用管尊上了吗?”
  虽然温峫自小到大无所不能,可蛮荒吃人不吐骨头, 他一身灵脉尽碎。
  也不知道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都怪蓬莱洲那个杀千刀的辛昼。
  思及此处, 伏昭面寒如冰,猛地捏碎几案一角。近月来未能打听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这狗贼躲到哪里去了,若下次见到,必定要剥了他的皮,给尊上做身新衣服穿!
  数月后
  一日之晨,蓬莱洲天清气朗云净风清,小弟子们打着哈欠成群结队赶着去上早课, 遥遥望去, 活像往道上撒了一把歪歪扭扭的蚕豆。
  八荒春来掩在层叠烟峦之下,云蒸霞蔚,烟霏露结, 层层浓绿沁人心扉。
  两侧结着绿油油的果子, 馋嘴的小弟子伸手摘一颗,袖子擦擦大咬一口。
  “啊啊啊!!!好酸!”
  “诶唷!”
  有谁突然打了他一下, 小弟子捂着脑袋怒目而视:“谁啊!”然而转过头目光却呆住了, 愣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道, “秦、秦师兄?”
  温润如玉的秦师兄今日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名楚楚动人的大美人。陆陆续续赶到的小豆丁们见到此幕都看得呆了:“是秦师兄吗?”
  “不是吧,是来替师兄代课的师姐!”
  “好高的师姐……”
  “咱们蓬莱洲哪有这么漂亮的师姐呀?”
  “嘘。”秦弥远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弟子们立即乖乖闭嘴,眼巴巴地瞧着他。
  秦弥远转身进书室, 神色淡淡道:“进来吧,今日教你们易容幻形之术。”
  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这些孩子一凑到一起便如同几百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吵翻天。
  不静心何以修道?为此秦弥远随便一想就找了个磋磨他们的办法——
  纳、鞋、底。
  书室内气氛冷凝落针可闻,弟子们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个个眉头紧皱面色焦灼如临大敌,右臂用力,整齐划一,上下挥动!
  “吱呀——”
  大门忽然洞开,好久不见的辛昼推门而进,秦弥远闻声回头,听这见一面比登天还难的大师兄亲切问候脱口而出:“秦弥远你怎么又穿女装?”
  秦弥远朝他抛了个媚眼,皮笑肉不笑:“怎么,大师兄,我不好看么?”
  怎么感觉有点怨气。辛昼莫名后背一凉,看着站起来比自己还要高个头顶的绝色美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好看!你可以去和第一美人争头筹了。”
  辛昼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找他必然又有什么麻烦事要落他头上,所以秦弥远放下手中物什,带上房门同他来到院里,本来想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但目光触及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话锋一转:“大师兄愈发风流了啊。”
  辛昼显然有要事相求,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帮我个忙。”
  果然。
  秦弥远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挑眉看着他。
  辛昼:“蛮荒情况有异,我必须把温峫从里面带出来,个中缘由日后再同你细说,你只需帮我变成师尊骗过荒卒就可以。”
  秦弥远有刹那怀疑自己的耳朵。
  当初他费尽心思把温峫弄进蛮荒,如今又要放出来,虽然师兄弟多年很清楚辛昼这人的任性,可如此肆意妄为,秦弥远还真是有点……
  要不是辛昼起头也不至于让事情变成现在这种局面,虽说为苍生除魔算不得他有错,但人毕竟有私心,秦弥远私下其实也有些怪过他的。
  怎么把事情搅得乱七八糟又反悔了?放魔尊出来?不是你死我活恨不得对方永远无法翻身吗?这又是抽哪门子的疯?秦弥远真想掰开他脑壳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的什么。
  我到现在都还不敢跟我家小麒麟吐露身份呢。
  秦弥远心气儿不顺,微微一笑:“我不。”
  辛昼愣了:“你拒绝得也太干脆了,不应该先问问我什么原因,再跟我谈谈条件吗?”
  秦弥远才懒得顺着他:“是大师兄你求我,便合该由你先亮出筹码,假扮掌教私自放魔尊离荒,那可是逐出师门的大罪。”
  他顿了顿,不紧不慢道:“大师兄,说吧,你能为我做到什么?”
  辛昼皱起了眉:“你想要什么?”
  秦弥远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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