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嗯,最近也尝试认识了不少新的对象,但……他说,唇线绷紧,竟是些许紧张的迹象,过分稀奇,自国中后就没再看过他为恋爱烦心,连带着我也放慢脚步,试图在嘈杂的走廊内听清,但……
  “但都不尽如人意,还企图在认识到这手段不靠谱的情况下坑害幼驯染,罪加一等,萩。”
  突然加入对话的声音让我和萩原齐齐停步,无他,实在太过耳熟。于是一左一右地转头,果不其然在背后找到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黑发自然卷。对方横眉冷睨,神色不善,一米八的身高瞪视出三米六的效果,脸上从左到右一行大字: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我立刻不着痕迹地往萩原身后躲了躲,火速卖队友求荣:“我提前不知道,我也是无辜的。”
  幸而松田盛怒下还有几分讲道理,怒火全都朝着萩原而去,我在旁边围观俩现役男大在居酒屋里上演降龙伏虎一百零八式,顺便拽住前来劝架的店员,笑脸盈盈地请他按笔记上的点单替包厢加菜,等到终于把人忽悠走,旁边也差不多堪堪住手,险些破相的萩原可怜兮兮地捂住脸朝我靠过来,语调哀怨:小阵平下手好狠——
  松田余怒未消,冷哼一声:你自找的。
  但我可是担心你诶。
  没有必要。
  可是,萩原挂在我肩膀上拖长音调,眨巴着眼睛。万一小阵平从此对女孩子没兴趣了怎么办?
  松田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把将赖在我肩上不走的萩原薅下去,许多时候他懒怠打那些需要用心体会的哑谜,这次也只是简洁地,有力地宣告。
  “不可能的事,”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就不要想。”
  一种无须多言的信号。
  事态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复杂。我在隔日收到萩原的邮件联络,问可不可以陪他看周日的电影,爱情片不是小阵平的口味,抵达后却在旁边看见一个临时多出来的松田。无论哪位都没有给我解释的意思,只好三个人一起心不在焉地看完整场影片,在讨论剧情的散场人群中别具一格地讨论午饭。又在几天后被松田在校门前拦截,讲有家新开的甜品店要不要去试试,你知道萩不爱吃甜。这回我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甜品店店员大抵是没那么见多识广,眼见着两男一女进门点情侣特惠,最后俩男的分享套餐,女的彬彬有礼地对他说:麻烦替我单点一份芭菲,谢谢。
  目送店员魂不守舍地离开,我慢条斯理地敲敲桌子,唤回两个互相对视的好友的注意力:“有人想谈谈吗?”
  就算我母胎单身也不可能到这一步还看不出来现在的情况,多年好友变恋人的发展在肥皂剧里也不是个少见的桥段,换算到眼下也不过是人数上稍微有点超标,可以算作对我小二十年无人问津的补偿,我苦中作乐地想,然后耐心地把对话续下去:“你们知道这样下去,谁都没好处的吧。”
  松田却不甘示弱:“我没有问题。”
  我和蔼可亲地提醒:“爱情片好看吗松田先生?”
  萩原也并不省心:“那就试试看。”
  我诚心诚意地劝导:“那待会吃不完的甜品你负责打扫。”
  然而这样的警告似乎不足以阻止这段即将失控的关系,甜品店事件后我还是在业余空闲频繁地受到两个邮件地址的骚扰,将许多理应只适合两人做的事挤出第三个人的空隙。这事说到底对我们并不为难,早在幼年的时候就学会如何共处,在摩天轮上找宽广的四人车厢,也在路过的街边小店找连排的长桌并肩而坐,不偏不倚也不厚此薄彼。乍一看到很像回到小学时才有的距离。
  不过年龄到底带来差异,小时候我们在河边追逐打闹,没有谁让着谁的说法,长大了我们挑夜晚去看东京湾,春末的海风湿润而冰凉,蹭过衣领袖口,往皮肤内里缠绕,我宽松的衣服暖和不了冰冷的手指,正欲紧一紧袖口,双手就被一左一右地牵住,十指勾缠间是温热的掌心。
  没人说话,共享近十年人生的结果就是自带一些默契。我们并排靠在河岸的护栏上,海声也并不明显,东京湾三面环陆,只有一面通往大海,是天然的避风港,一处人人心安的温暖居所,无论昼夜。
  那一瞬间,竟私心觉得就这样也好。
  可这样的关系毕竟无法长久保留下去,大学是个盛产八卦的地方,这样招摇的关系瞒不过亲近之人的眼睛。升到大三时身边愿意对我抛出橄榄枝的男生都知趣地退避三舍,半点没有加入这个已经很复杂的人际修罗场的意愿。好在现充的圈子甚少对男女关系指手划脚,大多是因为没什么人身上的情债特别干净。因此少了许多风言风语,也只有室友在某次宿舍夜谈中提醒我:太认真的对象不想要的话早早拒绝比较好。
  你说松田?
  我说两边。她没好气地回,轻浮的人被惹火了更可怕。
  印象里没怎么见过萩原发火,不过我认同地点头:是哦。
  真的,而且你以后想走流行乐的路线吧。
  应该。
  那就更该注意了。
  她道。
  流行意味着公众,公众意味着形象管理。毕竟普世道德观可以容忍女明星谈恋爱。但普世道德观不会容忍女明星公然脚踏两条船。
  第31章 愿望
  29.
  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
  大三下学期我开始四处投简历,谨慎地避开了所有当年在北极星长期出没的招牌。主要往中小型的事务所投递。学校的名气够大,多数时候我会收到试音邀请,然后顺利留下进一步接触的联系方式,经验丰富的hr往往在这一步就会发来漫长的入职需求清单,或含蓄或明显,其中多少都会提及刚出道的艺人最好不要自带感情经历。
  行业不成文的规则,倒也并非人人放在心上,有野心家一开始就对恋爱全无兴趣,也有感情稳定者苦劝另一半暂不公开,以事业前途为重。至于本就游离不定的则更加轻松,一段转瞬即逝的感情,抛弃起来也并不可惜。
  但我没法将自己的情况对应在以上任何一种,我们并非稳固缔结的社会契约,也非可以随手刺伤也不在意的轻薄情绪,这样的感情藏在暗处或许仍可容身。但许多次我蹭着前辈的演出成为客场嘉宾,对方好心好意地将我请到台前做自我宣传,万千目光凝聚于此,将每一寸呼吸都仔细端详。
  那时就意识到成为目光的焦点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又一次演出谢幕后我去化妆间找主人道谢,对方是同校毕业的前辈,和我的一个作曲系的朋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是人情往来也是提携后辈,相交起来便多了些随意,我进门时刚巧撞见生活助理放下满怀粉丝花束,堆积如山的来信和礼物盒铺满半个房间,对方见了我如蒙大赦:“快快快,把你那份拿走。”
  过于稀奇,在地下剧场宣传的主场演唱不说,在客场做临时嘉宾居然也有粉丝能看见,我伸手接过,是清新高雅的粉百合,夹带一张手写卡,娟秀工整的字迹:歌很好听,愿前路顺遂,万事顺意。
  没有落款。
  却似乎有惊雷自脑内落下,我匆忙和人道别,捧着花束冲出后台,演出日来往者众多,要单找一人谈何容易,正门处人群熙攘,我喘息着站在门口,头脑中是俗气的一片空白,对那个世界我知之甚少。纵然有心探寻,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背后却有人轻声搭话,一点点迟疑:“我想……莫非是,在找我吗?”
  回过头,昔日体形娇小的国中生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穿工整的高中制服,眉眼安宁得像一片水,无声无息地融入背景,许久不见,她比旧日更显苍白,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同我接触没问题吗,放我走后有没有受到为难,翻滚着的问题有数十个,最后脱口而出的却简短至极。
  “你还好吗?”
  她愣住,似乎没想到我开口先问这句,长长的睫毛在透明的空气中颤动,水潭般的眼底晃动出涟漪。
  然后她笑了,单纯而明净,不含任何杂念,她同样询问。
  “我还好,你呢?”
  克制而有礼,像有阳光照射后的冻结湖面,似乎只需轻轻一触,就能窥见潭底。
  和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陌生又熟悉的关系,明美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一些离开后的情况,那件事后作为末端据点的北极星被认定为安全等级下跌,知晓内情的店员被陆陆续续调走,现在只是一家普通末端的产业,她本人也因为泄密而被下调,打发去做一些更不起眼的杂活,至今三年,已经彻底远离权力中心。
  她说得很轻松,眉间的沉郁却久久不散,我想起那些响起在休息室的对话,一会是神态自若的店长,说宫野明美,想想你的妹妹。一会又是摇摇欲坠的长发女孩,她说我知道的上一个孩子,她过得不快乐。
  只是她不开口,我也不便询问,沉默许久,只好故作轻松地捡相对不重要的话题:店长呢,怎么样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