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刚才跟格兰杰女士说了什么?”莫里亚蒂一脸淡定,他根本就不在乎诺维乔克。
  康斯坦斯神色微动,但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别的情绪:“跟布雷斯有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最近很喜欢用「重要」「意外」这样的字眼,这不得不让莫里亚蒂心生疑虑。
  “你真的相信那个自称是你跟福尔摩斯孩子的人?他可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天真烂漫。”
  “这不就跟你一模一样?”康斯坦斯轻笑一声,她想了想那份dna鉴定报告,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她说:“吉姆,不要那样对待麦考夫,你知道我跟他见面的事,我也知道你偷偷给夏洛克使绊子的事,我跟你都没有遵守约定,但你为什么只怪我?”
  “这不一样,我又没跟夏洛克·福尔摩斯见面。”
  “你不要偷换概念,吉姆。”
  对视了许久,莫里亚蒂率先败下了阵,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在远处指挥的高大身影,低声地说了一句,“该死的胖子。”
  康斯坦斯没注意到这句虫吟似的讽刺,她抬手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腹部,“只不过今天丽贝卡的到来,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跟那起车祸有关?”莫里亚蒂几乎是把她过去所有能查到的资料都翻了一遍,符合条件的只有这一个,他神色凝重地盯着她。
  “不全是。”康斯坦斯说:“当年的车祸并不完全是你们想的那样,奥利夫他并没有绑架我。事实上,我们都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
  泰晤士河边冲天的火光,刺耳连续的爆炸声,四分五裂的汽车碎片,肝脏俱裂的痛苦与绝望,还有失去知觉前、最后听到的那道熟悉声音,那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这其实是一场被操控的谋杀。
  莫里亚蒂见康斯坦斯的神色越来越疲态,心知她不肯说出实情。但在他有意调查下,他甚至还发现了一个更为惊人的事实——竟然是威廉姆斯动手将那场车祸的资料彻底抹去的。
  那当年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莫里亚蒂离开的背影,柯罗诺斯的脸色浮现一丝疑惑。这时身后传来频率一致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daddy,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份,但你却默许他接近mommy?”
  他说的那个人就是甜品店的老板克雷斯。
  麦考夫走到柯罗诺斯的旁边,两人的肩膀挨着,从康斯坦斯角度看,他们父子俩严肃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我心中有数,你不要插手这件事。”麦考夫朝康斯坦斯点了点头,示意无人感染。
  “你有把握?”柯罗诺斯转过头,他的嘴角挂起嘲讽的笑,麦考夫看着他,脑海里竟想到了自己那个爱闯祸的弟弟。但显然,柯罗诺斯更为叛逆,他的声音阴沉中带着愤恨,“如果你真的有把握,那mommy就不会死了。”
  他在说什么!
  麦考夫的视线牢牢地盯着柯罗诺斯,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里消失了,他目光沉沉,不带温情地低声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柯罗诺斯抬眼看了一眼远处康斯坦斯微笑的脸庞,精致美好,那是他小时候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样子——今天却见到了。
  明明他该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却红了起来。
  与此同时,军情六处已经将克雷斯收押至审讯室,隔着经过特殊处理的玻璃,克雷斯平静地看着惨白的墙壁,一言不发。
  安西娅只好打电话给麦考夫,“长官,他要见一个人,否则——”
  “他说你会后悔的。”
  “我们又见面了。”克雷斯看着落座的倩影,原本冷静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距上次见面才过去三天?”
  三天前,她、安德莉亚还有克雷斯在甜品店里暗中庆贺同性结婚法案的通过。
  康斯坦斯看着眼前的男人,跟十多年前相比,克雷斯额前的皱纹增添了不少,瘦削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血色全无,隔着一张桌子,他身上特有的香甜味道一点点散掉,正如那张戴了许久的面具也到了该摘下的时刻。
  她眉头皱起,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我们第一次正视见面的时候,”他用一口流利的俄语说道:“你的手里拿着《办公室的故事》的录像带,这让我很震惊——为什么一个牛津大学政治系的高材生会喜欢看前苏联的电影?后来在交谈中,你说你很喜欢柳德米拉这个人物,你说前苏联都能构造出这么有趣的女上司角色,为什么英国至今还活在维多利亚等级森严的过去而无法自拔?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英国女孩。”
  驻足在审讯室门外的麦考夫沉默地盯着克雷斯,他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条。
  随着克雷斯的话,似乎也陷进回忆的康斯坦斯笑了笑,“你在暗示我亲俄?我亲共?”
  这可是一顶准备要她「命」的帽子。
  “为什么我们谈论的一定要跟政治有关?你一直都很喜欢其他国家的文化艺术,不是吗?”
  “让你我坐在这里的原因就是政治——残酷的没有温情可言的东西,你避不开,我也不是局外人,你不用跟我打什么温情牌,我知道你是俄罗斯间谍。”
  克雷斯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半响,他问道:“你很早就知道我是俄罗斯人了?我哪里漏出马脚?”
  康斯坦斯移开了视线,她抬起下巴,不太愿意同他进行眼神接触,“你从来都不会在圣诞节进行促销活动,但却会在一月初,就是东正教的圣诞节期间将店里卖剩的甜品分发给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或送至救济站。”
  “以及包装盒上的向日葵?”顺着她的思路,克雷斯也自顾自道:“我还以为没有人发现呢,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纪念。”
  “2006年的亚历山大,2010年的埃利斯·桑迪,2013年的鲍里斯,他们的死都是你策划的吗?”
  “我要上秘密审判了?”克雷斯双手紧握放在桌面上,他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她。
  “你——”
  他越是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就越是让康斯坦斯感到难受。
  “我很抱歉,欺骗了你。”克雷斯眼里悲伤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目光躲闪道:“其实我当年接近你,是发现你跟当年还只是个特工的福尔摩斯关系密切,我只是想利用你接近他,接近mi6而已,并不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康斯坦斯身体前倾,她盯着他,丝毫不相信他的说辞,“那你告诉我,你利用我得到了什么情报,你获得了什么好处?”
  “康斯坦斯,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玩游戏,”克雷斯的视线望向另一边,他似乎能透过漆黑的玻璃,看到站在外面监听一切的麦考夫,他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无畏的笑容,“只不过这游戏别太当真,不然就会输掉。我曾为俄罗斯政府工作,也曾为英国政府工作。但这双面间谍的下场,我想你已经从布兰登身上看到了结果。”
  消失在记忆里的名字被再次提起,康斯坦斯一怔,她再次想起了布兰登消失前的话——“这是我从俄罗斯潜伏者那里交换到的特殊药剂,会让你在睡梦中慢慢死去。”
  原来那个所谓的俄罗斯潜伏者并不是布兰登随口编造的借口,他就是克雷斯,她认识十几年的朋友,她一直那么信任他。
  是呀,诺森伯兰大街,克雷斯的甜品店跟布兰登之前的住处离得那么近,而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重要的关联。
  沉重的背叛感再次席卷着她的大脑,她用手抚着额头,似乎在思考。
  过了半响,“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康斯坦斯缓缓开口道。她以为他忘了奥列夫的死,她以为他能像自己一样向前看,但她忘了——越是不能说出口的感情,它所蕴含的力量往往会更为强大,甚至足以吞噬一个人所有的希望。
  克雷斯的脸瞬间煞白,他倏然起身,身子不停地发抖,“我怎么可能会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忘掉他的死!”
  站在审讯室外面的柯罗诺斯听到克雷斯近乎暴怒的吼声,他急得想冲进去,却被麦考夫拦了下来。
  “再等等。”他说,”他不会伤害康妮的。”
  原来是这样。麦考夫终于想明白了克雷斯一切行为的动机原因。
  听到麦考夫波澜不惊的语调,柯罗诺斯倒吸一口凉气,他盯着麦考夫,“你永远都这么冷静吗?”
  这话听上去可不像是赞美。
  但麦考夫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视线投向审讯室的两个人。就站在这对父子不远处的安西娅则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阿普比小姐的助理,真是有一种不得不佩服的勇气跟胆量。
  “即使没有那场车祸,奥列夫也活不久了,”康斯坦斯硬下心肠,她变得异常的冷酷,“脑癌晚期,没有谁能救他。”
  “那是假的!”克雷斯冲她吼道:“那是我们用来蒙骗他们的假报告!明明是你们犯了错,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去正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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