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菲利普爵士瞥了一眼后面的电视,手不慌不忙地拿起文件,看了还不到一分钟,他就拍桌而起,咬紧牙关道:“真是可笑!你这是在逼我,康斯坦斯·阿普比!”
  康斯坦斯拿起遥控器,摁下了开关,屏幕里的新闻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内容,她嘴角一侧抬起,嘲讽道:“怎么,今天的早间新闻不在您的预料之中?赌注之刃的内幕,英国情报机构的惊天丑闻,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今天的新闻里呢?”
  她的笑容渐渐散去,“您是真的觉得我拿您没有任何办法,是吗?”
  菲利普爵士气得身子发抖,他怨恨的眼神似乎要将康斯坦斯撕碎。但不知道想起什么,他的面容突然冷静了下来,只是声音再次高了好几度,他恶狠狠地威胁道:“康斯坦斯·阿普比,你会后悔的。”
  康斯坦斯又拿出一份文件,这一次,她直接地狠狠的甩到桌上,“您指的是,您跑到牛津大学跟阿莱克·杰弗里斯爵士见面的事吗?这份报告你藏了不少年啊。”
  菲利普爵士半信半疑地拿起文件,他粗看了几行,瞳孔骤然放大。这怎么可能!他慌张地盯着康斯坦斯,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我的父亲叛国,呵呵,”康斯坦斯突然笑了起来,她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眼前的这份文件突然就自燃烧起来,灼热的气息烫得他立刻扔掉,菲利普爵士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已成一片灰烬的文件,他猛地抬头,手指颤颤地指着康斯坦斯,“你到底是什么人!”
  妖怪还是魔鬼!
  康斯坦斯优雅地起身,她毫无感情地盯着他,语气平静:“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法律不能制裁你们,这才是法律的遗憾。”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菲利普爵士用一种格外阴鸷的目光盯着康斯坦斯,他指着她,语气充满着嫉恨与不甘:“你的父亲帕特里克,就因为他的母亲出身名门贵族,他的父亲在白厅身居高位,所以他从出生就能拥有一切——可凭什么!你告诉我,他凭什么夺走了属于我的升职机会,就因为他是帕特里克·阿普比吗!”
  康斯坦斯看着眼前的老人。她想起自己刚入职白厅的第一天,那时她只不过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助理秘书,而这位据说是自己父亲好友的常任秘书,却特地到她的办公室,欢迎她的入职,甚至还叮嘱她白厅的有关事项。后来她调到菲利普的办公室,在那几年里,他也曾认真仔细地教导过她。
  康斯坦斯也确实尊敬他也如同尊敬一个长辈,一位老师。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最后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互相对峙。
  “他把你视为好友,你们曾一起在牛津大学讽刺社写过嘲讽时政的剧本,”康斯坦斯的声音缓慢,她的目光扫过神色逐渐僵硬的菲利普,“他说你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不该被这个时代埋没,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信任。”
  菲利普的心咯噔一声,他的脑海突然闪现了过去的回忆:阴暗的房间角落里,帕特里克曾咬着笔头,问自己这一段是不是没有意思,他说,如果菲利普要来写肯定很精彩。即使是刊登在无名小报上的文章,帕特里克也不止一次地称赞自己的文笔,他还预言,菲利普没准以后能成为一个有名的作家。
  但作家……那不过是他们有钱人的无聊消遣,菲利普想,自己要是有帕特一半的家世,或许能过得比帕特更好。
  “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公平。”菲利普缓缓地说道,“就算他死了,所有人也只会记得他的好。”
  康斯坦斯忍住内心的酸涩,她漠然地说道,“一无所有只能换来一无所有。”
  菲利普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开始一点点冷却。“你想什么结果?”他问道。
  “等你走出这个门,那些你不该记得的回忆都会消失,”康斯坦斯顿了顿,接着说:“而你也不再是外交部的常任秘书。”
  菲利普听懂了她的话。他不想去问她为何能处理到这种地步,他也不想再去问她到底跟麦格纳森交换了什么才让他同意换掉新闻。他累了,这个世界少了一个他,时间也不会停止不转,而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也最终会被收回去。
  菲利普蹒跚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叫住了她——“康斯坦斯——”
  康斯坦斯闻声抬起头,却听到菲利普说:“祝贺你,真正成为了这里的一份子。”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第一天上班时,菲利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时过境迁,再听到这句话,康斯坦斯却再也没有了最初那热血沸腾的心情。
  处理完菲利普的事,康斯坦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抬眼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人——埃德里克,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律师之流。
  走进办公室,三个人坐在了落地窗旁的会客区域。
  “阿普比小姐,我是西蒙斯,也是威廉姆斯·西摩·阿普比先生的私人律师。”西装男人开门见山道,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康斯坦斯。
  “这是威廉姆斯阁下生前定下的遗嘱,请您过目。”
  康斯坦斯看了一眼沉默的埃德里克,她皱着眉看完了整张纸的遗嘱,字数不多,但内容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她惊讶地看着上面的条款。
  西蒙斯看了一眼埃德里克,欲言又止。
  “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埃德里克的指尖发白,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他认可的亲人——只有你们这一家人。”
  康斯坦斯瞠目结舌,她好久都没缓过劲来,“但,他为什么会提前这么久定下遗嘱,我的意思是他不可能会预料——”
  “三个月前,威廉姆斯阁下被诊断出肝癌晚期。”西蒙斯打断道。
  等到律师交代完一切离开后,康斯坦斯的身子重重地倒在椅子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威廉姆斯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那样做的吗?
  还有,他为什么要转送给她——康斯坦斯不明白,她不明白他所做的这一切。
  房间里出现了长长的死寂的默然。
  埃德里克盯着她,嘴角牵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原来你也不知道。”
  康斯坦斯闻声望着他,一脸茫然。
  埃德里克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像个斗败的战士,他眼神空洞:“我曾拼了命想得到他的认可,结果到头来,他甚至连我的亲人都算不上。我想,他也许从来都没把我当成他儿子看待过,所以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满意。他总是更偏向你,偏向你们这家人——可明明你们都对他不屑一顾。”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甘与自嘲。
  我们没有对他不屑一顾。康斯坦斯在心里回答道,是威廉姆斯总是离我们远远的。
  人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
  埃德里克跟她也不例外。
  “威廉姆斯,他大概不会表达自己的关心,”康斯坦斯的视线盯着桌面上的钢笔,那是十岁时威廉姆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想了一会儿说:“但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你,保护他所在乎的人。即使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仍然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童年与健全的家庭关系,为此,我很羡慕你。”
  “因为无论在哪里,我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康斯坦斯说道,手慢慢握住冰冷的钢笔,她不由苦笑,“你应该从没有过这样的痛苦。”
  埃德里克震惊了,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出声问道:“所以,我们这算是互相嫉妒对方吗?”
  “对于亲人的爱吗?或许吧。”
  谢林福德岛是位于大西洋的一座孤岛,它处于北明奇海峡的上方,斯塔克岛东北方五十英里处。
  这里困着传说中「无法困住之人」。
  根据麦考夫的日程表,今天是他上岛看望一个特殊人物的时间。
  麦考夫像往常一样走向控制台,听完狱长的报告后,他打开了监控屏幕,高清的显示屏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
  “所以,你想要什么奖励,欧洛斯?”麦考夫淡然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送了这个堡垒最严密防备的房间。
  女人披着长而卷的黑发,她脸色苍白至极,一双黑色眼珠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麦考夫。她的背后空无一物,空旷的背景衬得她更为清冷无情。
  “我想跟这个岛的新主人见上一面。”
  新主人,她这是知道了什么?
  麦考夫微微皱眉,谨慎的他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睁着那双灰色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她这话的含义。因为这个礼物跟要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性质完全不同。
  “你在害怕什么?”欧洛斯的声音就像从远方传来一样,低沉又带着一丝嘲弄。
  她面无表情地像个木偶一样看着麦考夫。
  “我需要考虑一下。”麦考夫突然起身,他不想再跟她对视,这样的恐慌涌上心头,他故作镇定地理了理领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