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康斯坦斯轻声一笑,她瞥了一眼莫里亚蒂,“当然是玩笑,你说对吧,吉姆?”
“是也不是。”莫里亚蒂那双漂亮的眼睛蓄满了笑意。
哦,他也学会了文官惯用的含糊其辞。
晚餐结束后,德雷克领着莫里亚蒂去了他以前的房间,站在那扇紧闭已久的房门前,康斯坦斯缓慢地收起笑容。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平静地看着他。
“生日快乐。”莫里亚蒂双手插兜,他身体一直都很暖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内心却有一丝紧张,紧握的手掌都出了汗。
“礼物还在——”
「路上」还没说出口,下一秒他就被一阵温暖带着淡淡木质调的气息所笼罩,她温柔用力地抱住他,跟小时候一样,像一阵能抚平他内心焦躁的微风,温暖得如同刚晒过太阳的被褥。
“谢谢你,叔叔。”
走廊处的灯光隐隐约约,向墙上闪射出两道分离的人影。
待气息散掉,莫里亚蒂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一种迷茫。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拥抱。
柔软的布料,清甜的气息和饱含感情的话语。追忆往昔,上一个这么拥抱他的人,也是她。
在莫里亚蒂的梦里,这个世界的枝干和嫩芽早已腐败脱落,只有她,在这漫步严寒的长冬里肆意生长。
他想,他愿意保护她抖开的花瓣与从不低头的姿态。
在这万物皆有枯萎之时,惟有她在这梦里永恒不变。
第37章 麦考夫的圣诞节
“马修·肯尼迪公使拥有外交豁免权。”
圣巴特医院的解剖室大门外站着几个人,他们衣冠楚楚,神色慌张。被办公室一个电话叫到此处的雷斯垂德探长,他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苏格兰场的副总监正小心翼翼地跟一个陌生女人汇报发生在伦敦考文垂花园出口处的一桩交通事故。
之所以能让这么多官员抛弃圣诞晚宴,急匆匆地到达医院,全是因为肇事司机跟车祸死者的身份十分特殊。
死者是一名叫安德鲁·格林的外交部文官,他被撞得血肉模糊,当场死亡。而肇事司机则恰好是结束美国大使馆圣诞晚宴的驻英美国公使马修·肯尼迪,因身份特殊他目前还待在伦敦警察局的审讯室。
交通部来了人,带着闭路电视监控的视频录像正在跟负责调查取证的议会和外交保护小组进行沟通。
法医也还在解剖室进行检验和鉴定死亡原因。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而负责调度这一切的,却是那名黑衣女人。
她眉峰拢起,为他们这糟透的办事效率感到不快。
“阿普比小姐,据死者车上遗留的驾照判断,这应该就是安德鲁·格林先生的尸体。”副总监脸上堆满了雷斯垂德从未见过的谄媚笑意。
“应该?”阿普比小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dna鉴定报告确认了吗?”
“这……”副总监有点语塞,“法医说最快也要明天才能知道鉴定结果。”
“副总监先生,恕我提醒,考虑到双方的身份,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肇事事故。马修·肯尼迪公使享有外交豁免权,警方坚持上诉只会让事态变得更严重。如果您同意,此案交由我们外交部出面处理。”
副总监有点为难地看着她。
“但,小姐——”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雷斯垂德探长站出来,义愤填膺道:“这位美国公使撞死了一名无辜的英国公民!”
康斯坦斯循着声音,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用一种无端指责、犹为愤怒的目光盯着她。
“雷斯垂德!”副总监低声怒斥他。
周围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医院的走廊此刻安静了下来。
“一年前,一名格鲁吉亚外交官在华盛顿撞死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但美国要求格鲁吉亚放弃外交豁免权,格鲁吉亚政府甚至都没有抗议就照做了。于是这位外交官被判了7至21年监禁。雷斯垂德探长,我希望您能明白,美国不是格鲁吉亚,英国也不是美国。”
正义永远跟国家之间的博弈无关。
见这位挺身而出的警探不出声了,康斯坦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她背过身,表情冷静沉稳。“安德莉亚,告诉舰队街的朋友们,今晚的车祸新闻没有什么价值,让他们去皇室成员那边挖点其他新闻,听说今晚哈里王子在肯辛顿宫有场热闹的party,我相信《太阳报》会喜欢这样的新闻。”
随即挂断,迅速拨了另一个号码。
“娜塔丽现在还在审讯室吗?告诉她,这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现在立刻释放那位美国公使。如果她拒绝,就跟她说这是《官方保密法》的要求。”
“您是交通部的特里先生吗?如果您不介意,这个监控视频我们需要作为证据封存。”
没等那位交通部的官员出声,雷斯垂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
“打扰一下,阿普比小姐”
麦考夫伸出自己套着一副黑色皮革手套的右手,他对眼前的女人露出惯有的虚伪笑容。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这录像被安置在沃斯会更安全。”
在情报圈中,军情六处的总部因为位于泰晤士河的河岸的沃克斯豪尔,所以简称叫沃斯。
熟知暗语的交通部官员迅速将递过去的录像收了回来。
“我以为福尔摩斯大人现在应该在美国大使馆。”
“抱歉,目前我更关心本国公民是否能享受宪法所赋予的权利。”
这两个人的口吻听起来都那么随和、平易近人。但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这简单的几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威胁和警告。
康斯坦斯相当镇静。在骑士桥那晚发生的对峙情形又重现了,她凝视着他,心里再次确定了安德鲁·格林身份绝对不一般的想法。
既然这样,她便让步。“福尔摩斯大人,您请便。”
“阿普比小姐,谢谢您的配合。”麦考夫笑容加深,他收起那份录像。
雷斯垂德凑到「老熟人」夏洛克旁边,他小声嘀咕,“阿普比小姐跟福尔摩斯大人好像认识?”
夏洛克头一次没有对探长这简单的判断而冷嘲热讽。他锐利的目光越过这嘲杂的人群,投向走廊尽头的太平间。
顺着他的视线,可以看到两个黑衣人正推着一具披着白布的尸体往太平间送。
康斯坦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麦考夫。
她仿佛在问他,还有谁在这圣诞节遭遇了意外?
阴森可怖的太平间。
“她的脸被刮花了,所以可能有点难认。”法医小姐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这位走进来就保持沉默的陌生女士,她的脸色看起来相当差。
“这是她,是不是?”即使是睿智如麦考夫,也无法一眼看穿这具残损尸体的身份。
他背着手,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夏洛克。
“给我看看尸体的其他部分。”夏洛克低垂着视线。
法医小姐听话地掀起了白布,她脸上闪现一丝不忍。
“是的,是她。”他笃定的语气令在场的女士们感到心惊。
康斯坦斯后退了一步,她感到意外,为艾琳费尽心机却无法保全自己的命运感到意外。
她看了一眼夏洛克,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跟冷静无关的情绪。
可他跟他的哥哥,看上去是如此的相似。
莫名的寒气透过地板渗入她的骨头里。没过多久,上至下巴,下至脚趾,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随着法医小姐后知后觉发出的质问,三个人早已走出太平间,他们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空荡荡的,不约而同地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烟雾像层层轻纱笼罩在他们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薄荷味的烟草气息。
惨白的灯光下,康斯坦斯深深吐了一圈白雾,她的眉眼尽显厌倦,“事实上,我还以为她能逃过这一劫。”
“就像你当初那样?”夏洛克说话永远学不会委婉动听,他有话便说,从不管他人感受。
这让站在一边的兄长蓦地皱了皱眉。“夏洛克——”
“对,就像我当初那样。”康斯坦斯不在意地笑了笑,“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活下去并没有比躺在棺材里更轻松。”
麦考夫觉得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我之前曾救过她一次,”她继续说道,“可面对既定的命运,我们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这话听起来像是教堂里的颂词。
话音刚落,康斯坦斯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整。她对他们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利落地转身离开。
黑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夏洛克沉默片刻,他开口问兄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两个出了什么事会怎么样?”
麦考夫的表情此刻与之前的康斯坦斯相重合,他那张生来就与皱眉、严词和威严为伍的嘴,它苍白而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