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不在乎他?不可能。他弱弱地在心里反驳道。
  那她爱他吗?是的,她曾说过。可——爱情该如何用逻辑和理智去拆解分析?麦考夫无从下手,他也曾试图去分析自己的情感。比如他对她的念念不忘,是不是契可尼效应产生的结果。
  事实上,论证一段感情的成立,这是夏洛克才能干出的傻事,他并不需要。
  短暂的几分钟,一切都在燃烧。
  灵光一闪,麦考夫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咖啡馆,还有那首诗——“有时在晶莹的霜花里一闪,有时又沉在紫罗兰的梦境……”
  他起了个头,似乎在鼓励自己。
  “麦考夫,”康斯坦斯的语气听起来很无奈。
  他应声抬眼,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彼此,她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摸了摸他的大脑,麦考夫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紧绷的神经渐渐消失于她掠过发间的温柔。
  并非幻觉。麦考夫见她美好的红唇启合,耳边的清冷女声如芦笛悠扬,在他周围轻轻飘荡。
  “但它准确而又神秘地,来自喜悦,来自宁静。”
  “来自我的心。”
  麦考夫清楚地记得,这首诗是阿赫玛托娃的《爱情》,但最后一句明显出自——眼前这个女人之手。
  他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温柔地抚摸。
  但康斯坦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嘴角成功地僵持了好几分钟。
  “麦考夫,论证一段感情的成立这样的傻事,刚才你已经做过了。”
  麦考夫:好像有点笑不出来了。
  第35章 失控的背后
  “我有点担心贝利奥尔那边的晚宴。”康斯坦斯眉头微蹙,她看上有点后悔。“也许,我们不该缺席。”
  她担心汉弗莱又要发脾气。
  麦考夫牵着她从圣迈克尔教堂旁的鹅卵石小路走过,寒风穿过两人紧握的双手,修建整齐的草坪在灯影下折射出两道隐隐绰绰的影子。
  “pm也正在唐宁街准备明天临时添加的演讲,”他低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目光所到之处是她沉静美好的侧脸,“我想汉弗莱爵士应该不会责备你。”
  康斯坦斯眨了眨眼睛,她侧过头,带着一丝审视望着他。“是你做的?”
  麦考夫用沉默回答了她。他不喜欢那个男人看康斯坦斯的目光,充满着贪婪的占有欲。
  如果安西娅能听到她这位长官的心声,恐怕也想跟他说一句——您先收敛一下自己的眼神,可以吗?
  尽管呼啸的寒风将康斯坦斯的身影吹得越发单薄孤独,但她的脚步却越发的坚定有力。
  “其实你不必出手。”康斯坦斯建议道,她能处理好这类的事件。
  即使这个国家的最高元首是名女性,也并不意味着在政坛角力的女人所受到的骚扰与歧视会比其他国家要少。
  她不可能事事计较,但也不代表她会顺从沉默。
  麦考夫像是想到什么,他瞟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亲爱的,三年前你利用罗伯特议员的花边新闻和受贿丑闻击垮他时,我就站在不远处为你喝彩。”
  她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我已经违背了公务员守则。”
  听她语气有几分自责,麦考夫有意为她开脱,“不用多想。他并不是你的大臣,不是吗?”
  他的私人手机这时响了。
  麦考夫听到电话另一端的报告,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让康斯坦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康妮,”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上去如同往常一样。
  但显然,这不可能瞒得过康斯坦斯。
  “是谁出事了吗?”她抬头望着黑如浓墨的夜空,一丝星光都没有,只有一轮安静的明月正冰冷地注视她。
  “汉弗莱爵士……他在医院。”他说。
  医院一直是康斯坦斯最讨厌的地方。在这里,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而她,就如同爱尔兰神话里的报丧女妖。对于生命中重要人物的离世,除了垂泪再别无他法。
  她痛恨这样的命运。
  沉重肃穆的走廊,似乎是有人特意打过招呼。除了沉默伫立的那几位达官贵人,再无旁人。其中一位黑衣女士,她整个人就像是从冰窖走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彻骨的寒意,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手术室,紧绷的嘴角泄露了即将爆发的情绪。
  “是谁?”她终于开口问道。
  听闻消息赶来的威廉姆斯一脸疑惑,他不是嘱咐了埃德里克在晚宴上好好照顾汉弗莱吗?
  埃德里克的额头涌现豆大的汗珠,尤其是当他看到威廉姆斯时,原本就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懊恼与恐惧的情绪。
  他吞了吞口水,眼珠子开始乱窜。
  “我再问一遍,”康斯坦斯目不斜视,她略带压迫感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到底是谁让你说出那样的话!”
  “埃德里克!”“康斯坦斯!”
  威廉姆斯目光严厉地看着她,“你冷静点!”
  “冷静?”她转过身,他们看到她脸上展露出一丝嘲讽冰冷的笑意,似乎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她那双不带感情的绿眸冷冷地扫视了两人。
  咄咄逼人的目光带着压倒性的气势。
  威廉姆斯瞳孔微张。就是这样的眼神,他想,她就应该拥有这样的眼神。
  “如果我不冷静,你以为他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吗?”她刻意拖长的语调在这空荡的走廊里听起来格外瘆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开玩笑。
  被这样赤裸裸的威胁所震慑到的埃德里克慌乱地后退了几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康斯坦斯。
  就算小时候他明里暗里讽刺过她的家庭,她也不曾说出这么可怕的威胁——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父亲不可能放任她这么做的,他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但当看到威廉姆斯并未因这番话有任何维护时,长年累月被父亲忽视的不满和嫉恨,再次让他情绪失控。
  “该死的!康斯坦斯,你以为你是谁?”埃德里克气急败坏地开口,“帕特里克不过就是个叛国的间谍,要不是有父亲的遮掩,你以为你们这一家人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还能若无其事地在白厅耀武扬威?天呐,居然还来威胁我,你们这幅嘴脸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是威廉姆斯。
  埃德里克痛苦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父亲。”埃德里克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眼眶流出来,“为什么从小到大,您都偏爱她!她不过是您养父母的孙女,而我——我才是您的儿子!”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质问。连默不作声的麦考夫都抬起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威廉姆斯。
  “埃德里克,出了事只会把责任归结到别人身上,丝毫不反省自己,这就是你为什么只能走到这一步的原因。”
  惨白的灯光下,威廉姆斯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严厉的目光就像是精密仪器的探照灯,将埃德里克里里外外看得透彻清晰。
  “被人利用,毫不自知;犯了错误,只会狡辩。目光短浅到只能凭着嫉恨行事,甚至牵连到你的祖父生病住院……埃德里克,你必须深刻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听到这个祖父称呼时,康斯坦斯侧过头,看了一眼威廉姆斯,目光复杂。
  明白了威廉姆斯话语里的暗示,埃德里克缓缓放下手臂,他伤感地微笑着,“是的,父亲。”
  手术门此时打开,医生告诉他们汉弗莱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正在病房休息,并建议他们最好明天再来探望。
  “千万不要再让病人受到刺激了。”医生若有所悟地再三叮嘱他们。
  病房的门再次合上。
  康斯坦斯悬着的心此刻终于落地。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动了想要除掉埃德里克的念头,这想法很危险,她想。
  但这个愚蠢自私的男人,已经不止一次惹怒过她。若非看在他父母的面上,康斯坦斯早就准备打发这个蠢货去地方政府养老了。
  她平静地盯着局促不安的埃德里克。
  “埃德里克,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一字不落地告诉我。你清楚,任何人都不能在我面前撒谎。要是让我知道你隐瞒了什么……你会明白让我生气的后果有多严重。”
  麦考夫静静地站着,他意识到,康斯坦斯提及隐瞒时,眼神曾若有若无地瞥了自己一眼。
  看似平和的目光里,微微闪烁着不动声色的警告。
  回到骑士桥时已到了凌晨时分。
  康斯坦斯直接来到自己的书房,她屈膝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双臂抱着着小腿,整个人沉浸在黑暗之中,偶尔透进来的月光都洒在木质地板上。
  一双高级定制皮鞋站定在那片月光里,显得突兀至极。
  麦考夫看着眼前蜷缩一团的人。他怀疑康斯坦斯会一直这么坐下去。直到天亮,然后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去白厅,跟菲利普爵士像往常一样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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