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蔺稷在花的香气和云的柔软中沉沦,在天光的耀眼和药味的浓苦中清醒。
片刻,推开隋棠,“即是我冒寒亲自取来的,你还不赶紧喝!”
他一手端盏,一手持勺,“我喂你。”
“你明明让他们试着做甜口的,竟然反着来。”隋棠瞧着浓稠药液,深吸了口气。
“大抵良药苦口。”蔺稷努力控制心绪,哄道,“喝完,吃蜜饯,我备了好多呢。”
隋棠
挑了挑眉,笑盈盈向他张口,由着他一勺勺喂过来。
第59章 再多英杰爱慕她,都是正常的……
这日午后, 承明向长馨殿递了帖子,说要拜会长公主。
彼时隋棠同蔺稷才用过午膳,距离二人歇晌尚有大半时辰, 是一段很合宜的时间。自然,即便是隋棠歇下, 得承明拜贴,她都会爬起来接见的。
承明是她老师, 还是她的恩人。
是故这会接了帖子,只一面让人快请, 一面吩咐人备来茶点。
“要金骏眉, 老师只喝这一种茶。”
“点心不必了,才用过膳的。”
“兰心,让司珍取那套彩绘漆鱼纹耳杯……”
隋棠想了想,转来蔺稷面前, “老师怎么会把帖子直接拜给我寝殿的?这可是他头一回呈拜帖!”
寻常拜帖都该是汇入长史处,然后由长史座下侍曹再行通知。尤其是外男见女眷这般易惹非议的情况。
承明一贯守礼, 前两年内宅书院不曾修好,他宁可停下教学,也不肯踏入长馨殿半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隋棠想起在洛阳时, 蔺稷设计冬狩,将演练当作真实的战场。是故如那般情急状况,外男武官方可破例紧急入内求见。
“去见见不就成了?”蔺稷坐在东窗下吹凉一盏药, 垂着眼睑不曾抬起。
隋棠闻言嗔他, “快喝, 喝完我们一道去前殿见老师。”
“不怕我着凉了?”
隋棠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心道平素风雪天我出府寻董真辨个草药, 你都要跟着。这就在府中晃悠,还能冻着你不成。
蔺稷端起药盏,试了下温度,“自个去吧,我等你回来歇晌。”
不去也好,哪都没屋里暖和。隋棠将案上的果脯推给他,搭着兰心的手去了。前后不过两刻钟,回来时蔺稷单手支颐在养神。
“这样快?” 他睁开眼看抱着暖炉走来的妇人。
“老师过来与我商量开春后的课程,然后给我列个书单,说是闲来无事可以反复阅读,温故知新。”隋棠蹙着眉,将一卷书册递给蔺稷,“今岁的课程大差不差,年前都定好了,何劳老师走这一趟?”
蔺稷接来阅过,确是一份无甚奇特的书单,“没有旁的事吗?”
“没有。就问候了一下我伤势。”论及这处,隋棠尴尬地笑了下,“大概昨日在前殿瞧见我一瘸一拐的狼狈相。”
蔺稷也想起承明的那个眼神,低眉笑了笑。
他放下卷宗,掩口打了个哈欠。一夜未眠,那药又催人发困,这会起了睡意。
隋棠见状,拉上他的手就往内寝走去。
午后出了太阳,透过六菱花窗照进来,让本就被地龙烘烤的室内愈发温暖,蔺稷听着身侧妇人催促,落下帘幔。
光影淡去,回首隋棠抱着他臂膀,睡得乖巧又安静。
蔺稷顿生两分岁月静好的念头。
博望炉中香烟袅袅,滴漏滴答,申时一刻的时候,二人起身。时值兰心来禀,方医官来了。
隋棠闻言佯怒,“孤正要寻他呢,调的什么药,苦死了。”
前殿之中,方医官为隋棠搭脉。
隋棠真诚道,“辛苦方医官,又给孤调方配药。”
方贺搭脉的手指一滑,用力了些,索性剩下两根指头也施上一样的力道,凝神了一会,掩过公主前头的话。
他从医署得了许林的话赶来,对上蔺稷眼神,即便没有一个字,也能知他意思。故而这一点差池过去,后头便从容许多。
许林传达了蔺稷的意思,不希望长公主有孩子,但也不想以药物伤她身体,哪怕是今早那样相对温和的药,也不想她用。
方医官便领悟到位,这厢开口道,“殿下一切安好,放宽心便是,子嗣多来是需要机缘的。”
隋棠道,“有劳了。”
方医官看一眼蔺稷,装得欲言又止。
“怎么了?”隋棠问,“有话但说无妨。”
方医官有些为难。
“孤自己也学医,你不必忌讳。”
方医官缓了缓,恭敬道,“是蔺相的病情,我处同林医判他们都有交流。蔺相入冬后发病,身子虚弱些,肾气不足。为子嗣康健,属下建议,且待春夏阳气鼎盛……”
隋棠看一眼蔺稷,笑着了然,“谢方医官这样用心,孤明白了。”
这日入夜,榻上多了一床被子。
隋棠早早躺在了外侧的一个被窝中,小半时辰钻出来。蔺稷在外头阅完卷宗入内瞧见,正想问如何今日睡外头了。
却闻隋棠的话先响起了来,“快进来,我给你捂暖和了。”
蔺稷怔了瞬,难免心虚,“不必如此吧。”
“我还不知道你,睡一个被窝,蹭两下你就来劲。”
“那索性我去睡书房便可,开春再回来。”
“那不行,夜中我要照顾你的。几回了,夜来起高烧,心绞痛。”
“不要紧,有医官。”蔺稷看着挪去里侧的妇人,正抖开另一床被褥,哈气钻进尚且冰凉的被窝。
他突生一个想法,召林群他们重新给他会诊一次。许是他们弄错了,他不会年寿不永。
他好好的,可以陪她晨起互相更衣,午后一同歇晌,晚来共沐夕阳。
他要陪着她的。
他要长长的一生,陪她到老的。
……
“我听这话,你仿佛很想去书房?”隋棠丢开被衾,膝行过来,双手圈上他脖颈,“说,书房何人在勾你。”
蔺稷逼回泪意,摇首。
隋棠便他将勾过去,麻利地给他宽衣,将人塞入被中。她悬空越过他,吹灭烛火,又挺身落了帘帐,人在他眼前浮晃,披散的长发在他眼前飘悠。
淡的香气,浅的触感,催他入睡,又令他转辗反侧。
然入夜的那点纠结,终究被晨起的日光驱散。
三日后,二月初六,方赟领着其他几位专调妇科的医官一同给隋棠会诊。
隋棠有些诧异,“是前两日孤的脉象有问题吗?”
“殿下无需多想。”方赟笑着回道,“是蔺相的意思,昨个林医官处给他会诊,后来他便提出,说正好趁着到开春的日子,让我们好好调理调理您的身子。又正好府中新来了两位妇科圣手,所以今个给殿下也进行一次会诊。”
“新来了医官。”隋棠随方赟介绍,见过二人,抬眸看对案正阅卷宗的人,“这就是昨晚,你同我说的大礼?”
蔺稷也不抬头,卷过书简,边阅边道,“欢喜吗?”
隋棠哼了声,让兰心给孟、邱两位医官封礼包。
又三日,二月初九,方赟又带人会诊。道是医官翻阅去岁的医案,发现她癸水时间间隔都在三十到三十五日一轮,其中五月和十一月近四十天方来。是故今日过来再诊断一会,尽可能调整到最规律的四七之数。
“四七之数,便是标准的二十八日。”隋棠眉眼粲然道,“孤早些年时来时不来,这些年多亏了尔等,算是很不错了,能调到四七如此精准的日子吗?”
孟医官搭着她脉搏,“臣尽力一试。”
隋棠颔首。
之后孟医官开了三贴药给她,如此二月十二,再来搭脉。自然效果不会这般块,但好在隋棠一切康健。
之后便如同往昔,正常请平安脉,并无不妥。
许是不到半月便会诊了三次,让隋棠心生疑虑,然她自己搭脉观之,亦是一切正常。
蔺稷见她模样,叹道,“如此还是怨我,本是好事,你到底在多心甚?”
隋棠揉了揉太阳穴,“你可有事瞒我?”
“你指什么?”
隋棠顿了顿,咬唇道,“是不是……我身体不太好?”
蔺稷上下扫过她,“你自己不是搭脉了吗,自个身子如何不清楚?”
隋棠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间那串十八子菩提手钏上,自前两年决定要孩子开始,她就将它卸下,把里头的药物剔除干净。前岁闻太后病重,她睹物思人便又重新戴上。如此算来当是无碍的。
难道说,是前头带太久伤了身子,那也不对,要是伤身子医署早就觉出端倪调养了!
“你成日在屋中陪我,闷出病来吧!”蔺稷拉她到铜镜前,“要不梳洗一番,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隋棠看外头天气,这日有些阴沉,还刮着风,“你不能吹风,好不容这些日子都不曾发烧气喘。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