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之后的每一个恐怖镜头她都用手挡在眼前,动作间和右侧沙发上的李迩对视上,她和电视分别在他的两个方向,他居然看着她。
  这很难不让她多想。
  电影剧情从黑夜过渡到白天,电视的画面亮起来,光照在李迩脸上,江颂看见他勾起的唇角。
  她开始审视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失了态。
  但她是真的怕。
  一小时五十八分的电影,江颂有一小时都蒙着眼睛,这部放完,唐斌尧还没尽兴,还想找部僵尸片出来,李迩抢走了遥控器,挑了部皮克斯的动画电影,画风鲜艳可爱,剧情也起伏跌宕,江颂看的入神,没注意到陈姝铃和唐斌尧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也没注意到,窗外的雪,是什么时候越下越大的。
  李迩在倒水时往窗外瞥了一眼,低声问江颂:“榕城往年的雪都下这么大?”
  江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真就是成语说的那样,鹅毛大雪。
  她回想着,眉头微微皱起来,榕城下大雪是正常的,比较地处北方,但这么大的,有些异常,不仅是雪花大,雪还下的密集,路上的雪比晚间又厚了几公分,她们回来时公路上还是干净的,现在已经厚厚一层了。
  这场罕见的大雪整整下了两天,第三天时,江颂接到学校通知。
  雪灾,停课。
  返校时间待定。
  这一拖,直接把元旦假拖到了寒假。
  年初的这场大雪,冷透了了许多人回家过年的急切心情,雪灾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期间冻雨冰雹不断,恰好赶上春运,大雪压垮了电路,公路铁路几乎瘫痪,在外务工人员全都滞留在火车站中,等待雪停的那一天。
  江华也是其中一个。
  他被困在外地回不来榕城,家里亲戚都在为他忧心,张文萍一天要打十多个电话,只有江颂皱眉看着窗外的雪地,忧心奶奶怎么办。
  榕城的道路也不例外,雪堆到膝盖那么高,除雪车没日没夜的工作,却始终没什么效果,一夜过去,雪又会堆到那么高。
  农村的路没人管,积雪更是深的可怕,江颂给奶奶打了好多个电话,老人已经将近二十天没出过门,家里囤的菜也快吃完了,院子外堆的雪太厚,她推不开门,江颂回不去,奶奶也出不来。
  可又实在没办法。
  距离过年只剩八天。
  又一次的通话中,江颂听见奶奶的咳嗽声,心都紧了紧,在最茫然无措的时候,她的手比她先做出反应。
  拨通了李迩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久到她以为那边不会接通了的时候,嘟的一声,他接了。
  李迩声音有些哑,带着困意,像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哪位?”
  江颂微微愣一下,“我是江颂,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吗?”
  李迩静了两秒钟,“没事,睡了有一会儿了,怎么了?”
  江颂铺垫着话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外面的雪好深。”
  “榕城还在下雪吗?”
  她垂在身侧的手扶上桌子边缘,“你不在榕城吗?”
  “来英国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回答完全出乎江颂意料,她以为他不在榕城,可能是在海市或京市,全然没想到,他都不在国内。
  更无法想象,在交通近乎瘫痪的时候,他是怎么飞去国外的。
  “雪灾还在,榕城的雪积的太厚,路上已经不能跑车了,奶奶被困在了老家,马上过年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想来问问你……”
  李迩清了清嗓子,电话那边传来窸窣声,江颂推测他大概在起床。
  “我知道了,你等我电话。”
  他只是说等他电话,江颂悬着的心却莫名定下来。
  李迩的电话足足
  让她等了两天,期间她虽然着急,但也不好意思再打过去。
  值得高兴的是,除雪车终于来到了老城区,她家楼下道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两边,车子总算能开动了。
  春节前的第五天清晨,江颂接到李迩的电话。
  “黄师傅接到奶奶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到,你注意着点时间。”
  江颂听到的那一刻耳中轰鸣,她以为李迩最多给她想个办法,没想到他付出的是行动,而这行动十分高效,在她还在忧心忡忡的时候,他告诉她,已经接到奶奶了。
  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好,于是不断地说谢谢,说了多少遍,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在最后一刻,泪水蓄满了眼眶。
  江颂提前下楼等,她找了个硬纸板铺在楼房和马路连接的那段路上,怕奶奶下车时地太滑,不好走路。
  地上有冰,黄师傅的车开的很慢,江颂远远就看见黑色车身,她伸着脖子等,车子刚停稳她就急切地上前开车门,老人穿的很厚实,但脸上也看得出消瘦了不少,江颂又没忍住掉了眼泪。
  黄师傅帮她一起扶奶奶到楼里去,奶奶拉着黄师傅的手说实在太感谢他了,说着还要掏钱给他,黄师傅不收,只在离开时说:“我是帮人做事,钱这些啊,他都给过了,您可别再给了。”
  江颂立刻猜出来帮的那个人是谁。
  她欠李迩的账上又多了一笔。
  ———
  这场雪灾在二月底才彻底收尾,学校的开学时间定在三月一号,一整个寒假江颂都没出过门,也因为雪的原因,今年春节没有走过亲戚。
  她和李迩的联系仅那两通电话,所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这学期的英语补习还作不作数,比较上学期他说的让她用当导游和陪吃饭来抵补习费用,可她却也只陪他看过那一次日出。
  开学第一天,李迩没来学校。
  意料之中。
  第二天也没来。
  整整一周,他都没来。
  江颂好像又过回了以前的日子,一个人坐,一个人去食堂吃饭,沉默一整天,最后骑着那辆二八大杠回家。
  她那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李迩带给她的影响有多大。
  如果没有他,她本可以忍受这些孤独的。
  而现在,她居然觉得这些时光有些难熬。
  所以在周日的下午,江颂还是按捺不住地给他打了通电话。
  这回是秒接。
  李迩不说话,在等她开口。
  江颂试探着问:“李迩,你…还来学校上学吗?”
  她不问回没回来,也不问哪天回来,好像这样问就不显得她在期盼,只是关心自己的同学还来不来学校。
  江颂听见电话那头有广播音,李迩停顿了一会儿,才回复她:“我晚上到榕城。”
  江颂抿唇,这意思应该是…他会来学校吧。
  而李迩的下一句话也给了她心中的疑问一个肯定的回答。
  “明天中午,我希望看到你坐在我家的饭桌上。”
  第35章 太平洋黄金水母 初恋。
  江颂看着电梯屏幕上变化的数字, 居然莫名生出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将近两个月没来过的地方,此刻带来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桂姨回来了,李迩家的门上贴了应景的对联, 红底金字, 倒也不违和。
  她看着门铃, 能够轻松哼唱出门铃的旋律, 但她今天忽然不想按了, 铃声会回荡在走廊中, 空旷又寂寥, 她抬手,用两指的关节叩响门,声音沉闷厚重。
  敲了两下以后, 门被打开, 李迩的手握在门把上,他侧身, 让江颂进来。
  江颂时常觉得,李迩好就好在这, 他从不多问, 只在合适的情况下顺着她的话反问一句, 更多时候, 他都保持沉默。
  有时候她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保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和绅士风度,还是确实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
  李迩也和两月前有差别,有清晰可见的, 有细小隐匿的。
  他的头发颜色比之前更浅,近乎灰色,在光下泛着白。
  他穿的家居服领口微大, 而脖子上,少了那根黑绳。
  江颂原本做好了准备,想在见到他时说声“好久不见”,可真的见到的这一刻,话到嘴边又变了变:“你…染发了?”
  这个变化对她的冲击是巨大的,校规上白纸黑字明确规定了———学生禁止染发。
  李迩对她挑眉,眼神里好像在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江颂提醒他:“学校不允许染发的,你…要不染回去吧,老师会罚你的……”
  门在她身后关上,李迩转身朝餐厅走,“我已经选了个最低调的颜色了。”
  就是坚决不染回去的意思。
  江颂撇撇嘴,她突然想起李迩对齐书越说的话。
  学校的新校区是他家投钱建的。
  所以,他迟到、旷课、染发、带手机,都不会有人管的。
  是她在瞎操心。
  江颂沉默地坐到饭桌前,李迩给她盛了饭,她低下头,一声不吭。
  有时候她也讨厌自己莫名的情绪,那些负面想法就像洪水海啸般忽然卷来,把她卷进漩涡中,想开口,却又被人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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