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对方似乎有把生意当场敲定的意思,陶家舶面色凝重,专注且快速阅览条款。
  合同的条件很好,池明迈家的公司都不一样能用这个货量和船期拿到这个价格,这单生意没道理不接。
  陶家舶一路和风细雨地送两位代表到停车场,转头就变了脸,吩咐唐晓,“让所有在外的高管立刻回来开会”。
  陶家舶回到办公室,仰头喝了一整杯凉水,水杯重重敲在大理石板上。
  他站在落地窗前,夕阳早已沉没于地平线,脚下的车灯和路灯,一路延伸到城市中心。
  在张会长面前,裴淮年给的建议里就有韦斯特公司,他们不请自来,带上丰厚的合同和律师当场确认条款细节,陶家舶试探的提出一两个有利于星财的条件,对方连电话都没有请示,一口答应。
  是谁的意思,三岁小孩都知道。
  陶家舶不寒而栗,一种被毒蛇顺着小腿缠绕至脖颈的窒息感迎面而来,他单手扯开领带,才得以喘口气。
  5年前,陶家舶会把那张黑卡狠狠扔进壁炉的熊熊火光中。
  5年后,陶家舶笑着将裴淮年送来的甲方送上车,拿着合同跟全公司一起庆贺。
  陶家舶的板寸,青茬依然扎人,但当年的棱角在几个春秋里被飘下的枯叶打磨。
  晚上的港口依然灯火通明,作业员戴着安全帽巡逻,看到陶家舶站在一处安全区沉默地抽烟,远远招了招手。
  “呦陶总,这么晚了来看货?”。
  “啊,对,在这儿抽根烟,别跟安全组举报我”,对方笑着点点头。
  从公司开完会出来,几位高管喜不自胜地将大合同分下去,陶家舶木着脸。和平饭店的邀请他当然不会去,如果真的见到了,看到那张脸,陶家舶很有可能会摔桌走人。
  唐晓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他心情不对,坚持把他送到车上,还打电话让司机回来送他。
  陶家舶让司机把他放在港口,自己打车回去。他在后座坐着,看着手里的水晶船。
  什么时候带下来?沉甸甸地在手里,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他在一大片空地上边走边抽烟,这不合规,他知道,此时宁愿被罚款也停不下嘴里的尼古丁。
  手机不停地在震动,陶家舶已经屏蔽了很多群消息,一些高管群的通知还是得开着。平时的高管群消息不会如此集中,今晚除外。
  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忙碌的同时,为了丰厚的奖金和星财明年可能会再上一个台阶的发展互相道喜。
  陶家舶作为老板,应该跟同事们一块庆祝,加油打气,争取把行业地位做起来。
  而不是一个人站在码头上抽烟。
  陶家舶晚饭没来得及吃,现在不仅胃疼了,脑仁儿也看似疼。他用力吸了一口烟,过了肺,似乎只有浓烈的烟草才能稳住冲动的心绪。
  他随手打开新闻app,算法自动推送一些行业动态。
  排在第一的一条视频是新鲜入炉的,航运峰会的闭幕式。帕特里克威廉的名字被放在首位,他没有出镜,家族办公室一直这样要求所有媒体。
  直到他往下翻到一条评论,附一张照片。
  【这个小哥哥是主办方的人吗?太帅了我天!】
  【有可能,这次有很多欧洲的企业来参会】
  【德国人?又看着像英国人(发量不像)】
  【1分钟我要知道我未来老公的所有信息】
  ...
  照片是偷拍的,离得很远,也很模糊。只能看到裴淮年的轮廓,他靠坐着,低调而考究的外套,一条藏蓝色的领带妥帖的手在胸前。
  他比画了一个动作,袖扣扣着一枚跟领带同色系的蓝宝石袖扣,他扭头听身后的人说什么,松弛的动作也显得极为绅士。
  在寒风萧瑟的码头,陶家舶透过这张照片回到5年前,兼职玩偶时在电视上看到的裴淮年。
  秉承着贵族的风度又有着天生的冷意,矜贵又漂亮。
  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万公里的距离,欧洲老钱和破产留子之间隔着一整条银河系。
  陶家舶问自己,如果那时候的陶家舶穿越到现在,看评论里那张模糊偷拍的照片,会怎么样?
  还会心动吗?
  陶家舶用胳膊撑着一处铁架子,凶猛的烟雾充满肺泡,把他冲的头昏脑涨,无法思考。情绪如耳边翻涌的海水,他费力地调动理性,但是他脑子里的理智和情感,现实与回忆完全搅和成一团。
  分不出彼此,分不清对错。
  返回主屏,陶家舶打开语音备忘录。
  陶家舶从英国带回来的手机用了许多年,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在某个夜晚,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打开wi,把那条价值两英镑的语音录下来。
  翻录的音频有一点点失帧,但说话的人音质很好,声音依然性感。
  陶家舶记不清在黑暗里点开过几次,大约是刚回国的时候,他咬着牙重复播放,然后手掌恨恨的伸进被子身处。
  几次剧烈的喘息,陶家舶来不及用纸巾擦掉指腹的白灼,那点白沾上屏幕,跟短短2秒的语音条在视觉上交叠,像两道交缠的人影。
  陶家舶会闭着眼想伊甸园里阴冷的毒蛇绕上苹果树,它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会不会想,究竟是自己的欲念还是被引诱的执念。
  一千多个平静的日子被打乱,像在海面被浪花拍打的不由自主摆动的船,他稳住心跳,拨出一个电话。
  “陶,晚上好”。
  帕特里克优雅地保持礼节,丝毫没有被放鸽子的恼怒。也没有提什么收回合同的话。
  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如每一次,陶家舶试图激怒他之后得到的稳定的回复。
  【陶,晚上好】
  【well,陶,请允许我向你道歉】
  【alright,如你所愿】
  在他面前,裴淮年一直都是有教养,最会伪装的反派演员。陶家舶看不懂他,面具下的每一副面孔,真真假假,陶家舶抗拒却被无意识地吸引着。
  无关男女,在他面前的是最尊贵的mr. mcdreamy(美梦先生)。
  陶家舶沉默了多久,裴淮年就在电话那头等了他多久。没有人会不遵守礼节地让帕特里克先生等待这么久,唐宁街的官员也不会。
  陶家舶:“我在港口,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放鸽子的人临时改变地点,临时邀约,裴淮年不仅没有挂电话也没有拒绝,他的声音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带着风的回响。
  “你回头”。
  十一月下旬的海风,冰凉刺骨,但看着被一束灯光照在发丝的裴淮年,向自己稳步走来的裴淮年。
  跨越一万公里,从阴冷的伦敦而来的,尊贵的庄园主。
  陶家舶不觉得寒冷,只觉得每一个汗毛孔里都被人塞进了一把火。那股热量散发不出去,反扑回来,一浪比一浪凶猛。
  后悔的机会,一生有几次,如果向佛祖求告,佛祖也不能告诉你。
  但裴淮年给了陶家舶这样的机会。
  水晶船,帆船耳钉,8%,还有无论什么时候都温暖的身体,压在他唇上的指腹,湿润的,可以打翻一艘小船的吻。
  陶家舶突然等不及了,码头的路太宽旷而漫长。他快步朝裴淮年走过去,小跑起来,然后是奔跑...
  站在裴淮年面前,对上他海水一般汹涌的眼睛,看着他有些潮湿的头发和不太平整的领带。
  陶家舶知道,反派演员即使没有再进修,5年后依然是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
  他挪不开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裴淮年。猛地抬起胳膊,陶家舶一拳对准裴淮年的脸颊,重重出拳。
  裴淮年措手不及,后退半步。
  他还没有站稳,没有看见陶家舶黝黑的眼眸里藏不住的想念和欲念。
  陶家舶上前,一把勾住裴淮年的后脖颈,收紧手臂,掌心握着他颈部的皮肤,让他动弹不得。
  陶家舶的鼻尖贴着裴淮年的,胸膛急促起伏,唇瓣微微张开,像迫不及待要宣泄胸中的火焰。
  裴淮年没有被人以这种姿势制住,但他没有动,轻轻抚上陶家舶被海风吹的僵硬的脸颊。
  下一秒,陶家舶吻上来,嘴唇互相碾压着。
  耳边呼啸的海风,唇上的冰凉全部传到裴淮年身上。
  他毫不犹豫地回应了陶家舶,左手搂上陶家舶的后腰,右手顺势绕过肩膀扣住后脑勺。
  他扶着陶家舶的后脑,更深更用力地吻住他,加深,再加深,四瓣唇,窄小的接触面快要挡不住裴淮年的热情。
  他的陶陶还是像火一样燃烧自己,矛盾又单纯,重拳出击又以吻舔舐爱人的伤口,奉献自己的全部真实。
  5年前森林远处的地平线停留在黎明。
  一吻过后,陶家舶粗喘着平复呼吸,眼眸恶狠狠地瞪着裴淮年,他说:“你赢了”。
  裴淮年用指腹盖上被吻的红肿的唇瓣,低头轻轻地,再次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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