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谁？”这是诗音妹妹身边最信重的大丫鬟青鸾的声音。
说着，眼前那面葡萄紫色撒花门帘就被掀开了，露出青鸾穿着水绿比甲淡蓝色裙子的身影。
“原来是表少爷来了。”青鸾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不少，只因为这位从前一直很靠谱的表少爷近来十分荒唐，让姑娘明里暗里流了不少眼泪。这样一来，青鸾也难免对李寻欢有了意见，只是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青鸾掀着帘子让李寻欢进来，李寻欢朝着她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诗音妹妹的闺房他也来过不少次了，他们这种人家虽然也算是大户人家，但到底李寻欢是江湖中人，对于男女大妨自然看得不是那么重。所以，从前他只要在家，是会常常来陪伴林诗音的。
下棋弹琴，吟诗作对。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如梦似幻一样的岁月，就这么悄然从指间溜走了。
两个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如今硬要舍去，李寻欢只觉得就跟硬生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来似的，疼痛非常。
但他却不得不如此行事。
——儿女情长如何比得上兄弟情深，豪气干云？
李寻欢不会这么说，也觉得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但其实他的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否则也干不出来这种荒唐事儿。
林诗音只能成为他彰显兄弟情义的牺牲品。——当然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在他这种人眼里，义气凌霄显然是比儿女之情更加高级，更加值得他付出和牺牲的情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成为了殉道者。
有种悲情之下带着畅意的，自愿殉道的牺牲品的高贵疼痛感。
也就是说，这种情感像是痛并快乐着。
——李寻欢这个人真的是，怎么说呢，好纠结好让人难以形容的一个人啊！
此时，他迈步入房间，鼻端立马闻到了浓郁的香味。这香味都超越出熏香的范围了，复杂而且刺鼻，让他接连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再看他以为躲在自己房间伤心哭泣的林表妹呢，正在对着一大桌子的花花草草粉末和浆糊忙碌着，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连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一个。
此情此景让小李探花又觉得微微尴尬起来。
还好此时青鸾给他上了茶，他端起茶杯掩饰般的喝了一口，却又被滚烫的茶水给烫到了。
青鸾：呵呵，身为丫鬟也是有好处的，可以暗自整人。
李寻欢放下茶盏，默默无语的看着林诗音。
林诗音硬是把他晾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在水盆里清洗自己的双手。然后她就在水盆的倒影里，看到李寻欢凑过来的大脸。
一副欲语还休的复杂表情，而这表情从前通常是出现在自己脸上的。
林诗音一时间很是无语。
她不知道，这种行为就叫做，犯贱了。
第83章 血色黄昏
“表哥来做什么？”林诗音擦了手， 在朱漆红木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李寻欢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我来看看你，下人们说， 那天你离开之后，好几天没有回来。——外面这几天风雨很大，我， 我作为表兄， 很是担心你。”
其实他想问她去了哪里， 为什么好几天不回来。但转念又想想， 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诘问她的资格了。于是，又感到丧气和心痛起来。
林诗音低着头，看也不朝着他看， 只轻声说道：“外面的风雨大， 难道这里的风雨就不大么？”
一语双关。
李寻欢一时间无言可对，看着她尖尖的小巧下颌和苍白的皮肤，没有表情的脸，心里又泛起一阵阵的难过来。
曾几何时， 他们也到了这样相对无言的地步？
林诗音见他半晌无语，便道：“既然没什么事情的话， 表哥就请回吧， 我没什么事， 挺好的， 多谢您的关心。”
她冰冷的语气让李寻欢心痛难耐， 颤抖着唇说道：“诗音， 你何苦……如此呢？”
好似受尽了委屈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他的话还有他的表情让林诗音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蓦然抬眼看过去：“这不正是表哥你想要的吗？”
这句话让小李探花瞬间失魂落魄起来， 喃喃念道：“是啊， 这正是我想要的啊，对，就是这样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一面念叨着，他一面转身走了出去。
端着点心进来的青鸾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看着他的模样，她惊道：“表少爷这是怎么了？”
林诗音也觉得李寻欢怎么就跟有病似的呢？
看着表兄离开的背影，往日的缱绻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林诗音不由得朝着前方追了几步。但随即她便想起了季妃红期待的眼神，特意等在这里想要与自己一起开铺子。此时的自己真不该浪费时间，一切，都等到以后再说吧。
思及此，她硬生生顿住了脚步，转身回到桌案前，再次与青鸾一起研制起那些香粉与胭脂来。
林诗音在闺房里研制护肤品与化妆品，忙碌得根本忘记了李寻欢与那一摊子糟心事，季妃红却在客栈里无所事事。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套间，大约五六十平米的开阔房间用一幅八扇檀香木镂空雕花屏风隔成两小间。里间作为卧室，外面放置着贵妃榻与木桌圆凳，此时她就懒洋洋的斜倚在精致华贵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张雪白的毛皮，十分暖和。
陆小凤搬了个圆凳坐在她身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抹着象牙雕琢的骨牌。
这些败家玩意儿当然也是九公子的人送来的，季妃红觉得象牙这东西很残忍，让她主动去购买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九公子，她不觉得这种变态会有什么同理心。大约除了他自己和他看得上的人之外，其他的生物他都不会在乎。
九公子好似真的失踪了，一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那个名叫慧珠的丫鬟，这几天脸上忧心的神情就没有下去过。
想起这件事，季妃红有些怔忪起来，丢下手中的骨牌，仰起脸看向窗户外面。
下方是幽静的客栈院落，种植着许多翠竹。此时一阵风吹过，细细的竹叶摇动声传来，宛如幽雅的乐曲。
竹林的浅绿色影子似乎映照到二楼来了，深深浅浅的绿色成为她的忧郁的背景。日光透过竹林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小片清透的淡绿。她的侧脸好似春日枝头的一抹残雪，美好至极，也脆弱至极。
呆呆看着她的陆小凤甚至不敢伸出手去触碰，好似他一碰，她就会如同美梦一样消失得了无痕迹……
林诗音这几天废寝忘食的制作方子，成就很是不错，已经拟出好几个挺好的方子来了。包括香粉、胭脂，还有面脂。
今日再拟一个面脂方子的时候，恰好差一味叫做紫蕴草的药材，满城都买不到。
不过听说，城郊有处山岭里长着这种草药。只是因为需要的人没有多少，就任凭那紫蕴草长了满坡，也没人去采摘它。
见林诗音发愁，青鸾就自告奋勇，要去城郊采摘这紫蕴草。
林诗音身边懂一些草药知识的人只有她，也就只好让她去了。不过林诗音不放心她一个人，就让两个跑腿小厮随她一起。两个小厮拿了赏钱，也十分乐意。
青鸾去了那处位于城郊东南方的山坡，果然采摘了不少紫蕴草。但出城的时候因为有惊马伤人阻路，耽搁了一些时间，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暮色苍茫四合，飞鸟呀呀归巢。
山路上，三个人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青鸾自然是不会骑马的，林诗音也不想惊动太多李家的人，没有要车，便只是步行。
此时青鸾走了许久只觉得脚痛，想快也快不起来。但看看日头，应该能在日落前赶到城门口，也就不太担心了。
晚风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冬日寒意，吹得三个人都有些瑟缩。
名叫赵二的小厮嚷道：“这个时候要是有杯热乎乎的茶水喝就好了。”
身边叫做孟四儿的小厮笑话他道：“想美事儿呢你，还热茶，冷茶都没有！”
但这话音落下不久，他们便看到了前方有房屋出现。
弯弯曲曲的黄土路被暮色照成了暗红的颜色，路边一座小茅草棚，挂着“茶水”两个拙劣的大字。
赵二见状大喜：“打嘴了吧？看到没，这下子可有热茶喝啦！”
青鸾也不好打破他的欢喜，便道：“想喝就赶紧喝了立马赶路，抓紧时间要紧，天黑了就麻烦了。”
“知道了青鸾姐姐，咱们保证不耽搁事儿……”
两个小厮联袂朝着茅草棚奔去，青鸾咂咂嘴，只觉得干渴又寒冷，禁不住也跟了上去。
三人走进茅草棚，只见里面摆放着三四套简陋的木头桌椅。油腻腻的深色柜台后方，一个驼背老人慢吞吞的抬眼看了过来。满脸皱纹和麻子，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