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至少芮克,虽然秉持着大多数人的记忆只有几个闪光时刻,其他的并没有存在的必要,但他并不是焚化工,对待婚姻里的不完美的记忆不会一毁了之。
  “婚姻是少数,不需要经过剪辑就能在两个人面前放映的影片。”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要他不拉着我看这部影片,不需要我写影评,我都可以。
  一天四个小时,两个导演,两个忆者会将它利用到极致,完成记忆命途的kpi(如果浮黎制定了的话),完成人生的kpi(两个人是夫妻),完成事业上的kpi(我人不出现在大众视线,作品倒是一部部出)。
  与芮克喜欢人的故事不同,我喜欢动物的故事,家里又有现成的一猫一狗,有什么素材都紧着它们出。
  芮克在人前说“是的,我的妻子很喜欢它们,当然,她更喜欢我”,在人后,他问我“你是不是因为舍不得它们才跟我结婚?”
  我翻看他放在手边的台本,缺乏安全感、疑神疑鬼又神经质的角色映入眼帘。
  我:“你难道真的爱我吗,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对戏对象!”
  芮克,饰演疑神疑鬼的丈夫。
  我,饰演疑神疑鬼的妻子。
  一个角色没写明确切性别,那就是属于两个人的。
  他的剧本里有很多这样的,富有挑战性的角色,我翻了厚厚一沓,将它一放,仰倒在床上,“我现在要扮演的是疲惫的社畜。”
  “即将要扮演的是入睡的妻子,你还有二十分钟抵达入睡时间。”
  他记这个比我记得清楚。
  入睡前有人提醒我快到休息时间,有什么东西最好都准备好,醒了打开房门,能见到的是沙发上的猫和沙发下的狗。
  养宠物忆者不用担心它们拆家,常见到的是一猫一狗对峙的场面,芮克一来,双方又握手言和,若无其事的互相相处。
  我摸了几把它们,它们该蹭蹭的蹭蹭,该摇尾巴的摇尾巴,等我坐下来,猫和狗已经跑到院子外面晒太阳扑蝴蝶了。
  “你记忆里有什么记忆深刻的食物,复现一下,我看看它能不能让我也记忆深刻。”
  “社畜套餐。”
  记忆的力量作用下,我沉默的看着自己面前多了一个打开的光屏,一堆待剪辑的素材,还有一个叫着“上班快要迟到了”的闹钟。
  嘴里也已经叼上了半块面包片,手里也拿上了一罐速溶咖啡。
  “我现在睡觉还来得及吗?”
  “在片场,我会对你说这条ng了。”但现在不是,我吃到了正常而丰盛的一餐。
  对应的,他若是需要什么提神醒脑的东西,我会将我记忆里最深刻的、最提神醒脑的一幕具现给他,那就是铺天盖地的虫群。
  好的导演,会从中得到充足的灵感,他拍出了一部记录片。
  从我的记忆里打捞出来的,寰宇蝗灾的纪录片。
  在此感谢芮克为我们记忆的kpi的完成做出的卓越贡献,只是有一点,我指着新闻上的那个“芮克导演新婚不久,妻子疑为艺术献身”的报道,发出了疑惑:“我什么时候死了?”
  就在刚刚。
  就在我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
  芮克看了一眼,“我也在刚刚疯了。”
  编者指出,芮克的妻子可能都是他的幻觉,知名导演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爱人的逝去。
  这给了芮克灵感。
  非常大的灵感。
  胶卷这次是缠上了两个人,缠上了芮克和我,在人为构造的幽闭环境里,他的脸上爬上了恐惧与癫狂。
  一个脆弱,又极具攻击性的疯子,从缝隙里艰难挤进来的光,只是让人能够模糊的看见他的神色。
  我现在饰演的是他意识里的幽灵,环抱住他的幽灵,这就是我的全部动作,余下的,在陷入困倦前,他低声“睡吧”。
  余下的,就需要看芮克的剪辑了。
  他对那份报道有没有报复心,有的,更多的却是趁机提出来合影,提出我在他的电影里再度出镜。
  得寸进尺的家伙。
  得寸进尺的家伙又在新的影片上,女主角一栏写下了我的名字。
  第85章 烬灭军团
  跟记忆命途行者相处很容易遗忘了时间,但宇宙亦不存在什么大事件,意图让星神坠落的依旧在筹谋着让星神坠落,意图宣扬信仰的依旧在宣扬信仰。
  得到赐福的人,也依旧行于人群中,在熙熙攘攘里,被卷入或者避开什么大事件。
  我的话,有时候还会在芮克的镜头里被捕捉出来,成为某个电影里,女主角或者客串角色。
  那是芮克的高产期,他的灵感似乎源源不绝,胶卷用了一堆又一堆,同一时期出现的影片频率相比之前,可以称得上密密麻麻。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有人发问。
  不是,这只是忆者本能的操作,将自己的名字与爱人的名字与记忆捆绑在一起,成为历史中即使被扭曲也无法斩断的两个名字。
  芮克意图保存好它们,于是将它们全部备份到了流光忆庭。
  但是,正如这星际里正在发生的那样,星神所造成的祸端,往往是星神之间的动荡,令使都只是贯彻意志的棋子。
  浮黎可以取走记忆,其他星神也可以贯彻自己的命途,我这个倒霉催的,现在就成了一个风眼,时间一到,就有下一个实习工作在向我招手。
  浮黎会不会干扰?
  不会。
  因为琥珀王也没有干扰我走向记忆。
  宇宙里属于我的记忆,又进行了修改和替换。
  这是宇宙最大最离谱的应聘平台,一个求职者和数位星神,boss直聘不说,并且希望我们是双向选择。
  这好吗?
  这不好。
  好在新的工作我只用战斗爽,满脑子都是烧玻璃,既不用跟上司扯皮,也不用跟同事打好关系,碰上了我指不定还能毁灭一下同事。
  一个地地道道的,属于毁灭的疯子。因为命途本身的臭名昭著,有人看见我烧玻璃,只会面色凝重的认为毁灭星神的反物质军团又添一员大将。
  不会试图询问,不会试图跟我交流,在我表达自己的压力,将对工作的愤慨投诸于毁灭,将星球乃至星系当成捏捏乐,漠视生命毁灭文明时,他们从来不会怀疑我的命途。
  他们只会讨伐,更新大敌名录。
  从这点看,我的可塑性相当强,老板需要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
  而论及我跟毁灭星神纳努克的关系,我只能说太好了,我跟祂不熟。这位年轻的,被虫皇的末路扫到领悟毁灭真谛的星神,我是既没有跟祂相处多久的记忆,也没有在祂麾下工作过的经历。
  祂这里,是我工作经历的空白区。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在故乡提瓦特,已经践行过毁灭的命途。人的欲望在极度放纵下,总是会轻而易举的推翻迄今为止构筑的所有道德体系,将面前的一切轻而易举的拖入毁灭。
  理由?
  我想不起来了。或许没有,或许有,人推倒一个沙子堆成的城堡,可能就是这么轻易的事。
  这次的就职经历,算是我自己认真写的,我写:“前一个工作受到地域限制,未能抵达理想的毁灭,遂离职。”
  没有人看的就职经历。
  只是在毁灭的道路上,多了一点纸灰,然后,不复存在。
  纳努克的目光投注下,脆弱的纸张,也不过迎来一场彻底的毁灭,白发黑肤,与青年男子的形象极为接近的星神,亦不会收敛。
  祂是行于毁灭之路上的星神,我是实习期暂时走在毁灭路上,又并不纯粹的毁灭。
  好吧,纯粹,因为我只是在战斗爽而已。
  文明不过单位,人群不过数字。
  这即是毁灭。
  宇宙里的三大灾厄的烬灭军团,里面不存在一个通俗意义上的好人,同事卷的kpi是以文明的毁灭为计数,星神赋予的命途力量为基准。在这样的工作氛围里,我是一个孤僻的,不与人和同事沟通的人,很好理解。
  我想,我的同事们不会乐见于一个社畜在脑子里翻滚了无数次“这个破工作,毁灭算了”后踏上毁灭的道路,还仍将毁灭视作工作的一种。
  意欲讨伐我的人也不会想听,一位行于毁灭之路上的大敌,踏上毁灭的契机是不想工作,会持久的愤怒则是因为毁灭也是工作。
  无序的毁灭和有序的毁灭到底哪个更恐怖?
  被毁灭的,是两个都不想要。
  若要以讨伐者的目光来看,有序,神智清楚的大敌是更难对付的一种。我这种满脑子战斗爽,打起架来像放弃思考,只为宣泄怒火的敌人,只要能够扛得下我的攻击力,其实很好处理。
  就像处理一个机制怪,初见杀过了,后面就是重复的流程,直到歼灭。
  我的生命力也确实如风中残烛,我摸一下他们,他们会死,他们集火我,我没多长时间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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