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他垂了垂头,声音有些涩,“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你弟弟的,有你做他的大树,替他遮风挡雨,而我的大树,两年前就不在了。”
“我七岁之前,关于我爹的记忆很少,那时他跟人出海,一走就是许久。”
“银子挣了很多,我们也随家在他手中被发扬光大。”
“但回了扬州,他却发现我这个独子,养成了怠懒散漫的性子。”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出海,开始只做这片土地的生意,走到哪都带着我。”
“我爹说,纵使挣了金山银山,可把我忽视耽误了,就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从那以后,我跟着他走南闯北,一路风沙尘土,他却把我保护的极好。”
“我见过他喝醉了不忘死死拉着我的模样,也见过他病在半路,为了能带我平安回家,一路强撑得模样。”
“我还见过在我长大成人后,他在戈壁落日下,和我畅快共饮的模样。”
“他是我这辈子最亲密最尊敬的父亲,只可惜,他不在了。”
萧蝶听他描述,随老爷子应该是个严厉与温和并存的父亲。
可她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是个好父亲,不代表是个好丈夫,是个好丈夫,也不代表是个好人。
作为被随老爷子爱护教养长大的既得利益者,随春远当然最尊敬他了。
可在别人眼里,随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还得听听别人怎么说。
随春远沉吟片刻,继续道:“我父亲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进京落地生根,所以这宅子他花了很多心血,一草一木,都有他的影子的,就像这棵树,就是他亲手栽的。”
“只是可惜……到底还是成了他毕生的遗憾。”
随春远叹了口气,忍不住上前两步,用手抚了抚罗汉松粗壮的枝叶。
“父亲临终前已经说不出话,却只拉着我,不愿闭眼。”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向他许诺,一定会完成他心中所想,我父亲才含泪闭了眼睛。”
萧蝶知道他此刻应该是想听自己说,“我会陪着你完成你爹的遗愿。”
但她偏不。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听他说太多,累了。
就算是个刷宠爱值的机器人,她也是个有脾气有性格的机器人。
萧蝶只是问道:“既然当初想留在京城,为什么又回了扬州?”
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随春远手上的折扇突然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一言不发的低头去捡,抬起身,已经恢复往常的笑意。
“这个问题有空再说,咱们累了一路,现在也该好好歇歇了。”
他避而不谈,萧蝶也不去追问。
总会知道的。
京城可不是个密不透风的口袋。
他们到京城的时间,比第一世要早上许多。
沉香木的事刚刚发酵出来,前几日皇上发了怒,但思及随家应该没这个胆子,正派人去扬州押送随春远进京。
如今随春远先一步来了,只说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皇上的怒气也就暂且压下。
不过他年纪本就大了,如今又出了这事,又气又怕,一下就病倒了。
只说让随春远休整几日后,再进宫好好解释沉香木一事。
随春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他本想趁这几日带萧蝶逛逛京城,却未曾想,一道帖子悄然而至。
“明信侯府……”
萧蝶念着烫金贴子上的字,抬头,看见随春远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明信侯府和你有仇?”
“有仇倒是说不上,不过关系也颇为微妙,我姐姐是宫中贵妃,而这明信侯侯爷的亲妹妹,也是宫中妃子,正好低了我姐姐一个位分。”
身为在宫里斗过的女人,萧蝶嗅到了别样的味道,“看来明信侯府来者不善啊,那你准备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随春远轻哼了一声,“我不光要去,我还要我家母老虎一起去,吓死他们!”
“小……”
萧蝶听了,扬声就要喊萧玮过来。
吓得随春远立马求饶,“别别别,我错了,你叫他过来,我又要被撵出两条街,刚到京城,还求夫人给小的留点面子。”
说着,随春远做了个求饶的姿势。
于他而言,如果萧蝶是母老虎,萧玮现在就是她座下伥鬼。
萧蝶如果是在街上横晃的恶霸,萧玮就是她手里牵着的恶犬。
有时都不用一声令下,只要萧蝶一个眼神,萧玮说抽刀就抽刀。
那叫一个痛快。
随春远对这些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知道萧玮也不是真的要把刀劈他身上。
不过是吓唬他,想让他对他姐姐好些而已。
如果没有八年前的那些事,他倒是真的愿意萧玮一直跟着他们。
可如今,他只隐隐觉得可惜。
可惜之前的计划没有成功。
他眼底的凉意和惋惜,被他作揖的手挡的严严实实。
萧蝶被他的怪样子逗笑。
可心中想的却是……
一个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呢?
第176章 重生了?那再杀一次38
明信侯府的观荷宴就在两日后。
可见早就预备,只是听闻随春远来了京,才临时起意,约他前往。
正常情形下,为表诚心和尊重,宴客的主家就是不来,也得派个得脸的管家过来说明情况。
但是什么都没有。
一个仆从过来,扔了帖子就走。
萧蝶听了随春远谈起他父亲的那些话,就知道他是一定会去的。
他父亲的遗憾是没能在京城落地生根。
萧蝶猜想,这个落地生根可不是买个大宅子,把生意迁过来这么简单。
随老爷子,恐怕是想改换门庭。
继承了他这个遗愿的随春远,又怎么能放过这种和京中权贵官宦打交道的机会。
两日后,随春远起了个大早。
他特意打扮过,比在扬州时少了些随性风流,多了些富贵华丽。
站在院中的玉兰花下,如果不知道他的出身,谁又能觉得他不过是商户之子。
随家银钱多,这世上用银钱就能开路的地方也多。
但绝对不包括世家贵族云集的京城。
这从明信侯府给随春远准备的位置就能看出来。
赏荷宴设在明信侯府的内的碧波湖上。
男女并不同席,不过相隔不远,是两处相对的水榭。
坐在水榭临水边的正中,自然是主家。
随后左右两边依次排开。
从这些客人的衣着就能看出,排到后面,已经可见一些书生门客。
而随春远的位置,却更要靠后。
他已然快坐到水榭通往岸边的过道上了。
随春远那身特意挑选的鲜亮衣袍,也因坐在那个位置变得黯淡无光,甚至颇为尴尬。
席间还有一个熟人,正是于流的父亲,于松石。
他位置居中,想必不敢在别人家的席上对付随春远,所以不足畏惧。
萧蝶作为随春远的妾室,和他基本待遇一致,坐在最后面的桌案前。
周围清清静静,无一人理会。
按理说,随春远好歹是淑贵妃的弟弟,四皇子的舅舅。
就算轻视,也不该如此被折辱。
好似在他们眼中,随春远和往府里送菜的摊贩和替他们管着铺子的掌柜一样。
萧蝶无奈的以手托腮。
一个瘦马妾室,一个毫无根基的商贾之子。
他们在旁人眼里,倒是低贱的天造地设呢。
女客这面多是熟识,三五一伙凑一堆说话,讨论些胭脂水粉,琴棋书画。
萧蝶只是坐着,让二蛋去探听男客那边的情况。
没一会儿,二蛋飞回来,一脸愁容。
“随春远不知怎么把人都得罪了,席间总有人三言两语的讥讽他。”
“就没一人替他说话?”
“没……哦!有一个!”
萧蝶坐直身子问道:“那人说什么了?”
“他说、哦,他说随春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随老爷子之风,又比随老爷子厉害。”
“厉害到何处?”
“何处?哦,他说从前随老爷子都是不敢再来参加各家宴会的,没想到随春远能迎难直上,可见脸皮之厚,世所罕见,将来必成大业……”
萧蝶:“……你管这叫夸?”
“必成大业诶,怎么不算?”
萧蝶:……
“行了,你接着听去吧。”
随春远听了这么一肚子讽刺之言,还能保持面色不变也是厉害。
只是酒杯举了勤了些,暴露了他的内心。
萧蝶叹口气,继续无奈的以手托脸,百无聊赖。
可也不由得想,这帮女客可有素质多了。
虽然不正眼瞅她,但也没你一言我一语的讽刺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