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祝星禾的脸唰地白了,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祝佳音急忙过来拉住他的手,笑着说:“别担心,就是个小手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要是大手术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院,你说对不对?”
  祝星禾的心还是揪成一团,涩声问:“是什么病?”
  祝佳音说:“子宫肌瘤,是一种特别常见的良性肿瘤,发病率很高,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我忘了医生说的是50%还是80%了,反正就是很普遍的一种妇科病,切了就没事了,既没有后遗症也不会复发。”
  祝星禾又问:“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祝佳音说:“半个多月前。我不想让你担心,就没跟你说。”
  祝星禾露出微末的笑意:“我明白。”
  他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祝佳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宁愿他又哭又闹,可他从小就不是个喜欢哭闹的孩子,就算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虐待也闷不吭声。
  “你吃饭了吗?”祝星禾问。
  “我和小李在外面吃过了。”祝佳音说。
  “那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他看向李如深,“可以麻烦你送我吗?”
  李如深当然不会拒绝:“好。”
  祝星禾回到楼上,拎上书包,下楼,抱抱祝佳音,和李如深一起离开。
  李如深的车就停在家门口,祝星禾上了副驾,关上车门的瞬间,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祝星禾没有哭出声,但李如深还是很快就发现了,那些眼泪仿佛砸在他心上,一抽一抽地疼。
  李如深倾身过去,把祝星禾搂进怀里,紧紧抱住,祝星禾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片刻后,祝星禾平复下来,推开了李如深,李如深递给他两张纸巾,说:“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我问过医生了,阿姨确实已经痊愈,休养两天就无碍了,你不用担心。”
  祝星禾低着头不看他,哑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如深实话实说:“我们在星城偶遇那天晚上,你妈妈打给我,说她要做个小手术,不想让你知道了担心,她让我想个办法拖住你,拖到31号再让你回西城。”
  祝星禾仔细回想那两天的经历,李如深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来挽留他。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那杯睡前牛奶,以及昨晚吵架的时候纪松沉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就不怕他在牛奶里下药……”
  [你有没有在那杯牛奶里下药?]
  祝星禾很想这么问,但他问不出口——如果李如深真的这么做了,那也是为了帮祝女士的忙,他没有理由责怪他;如果李如深没有这么做,却被他如此质疑,对李如深来说无疑是种伤害。
  李如深窥探着他的神色,继续说:“为了拖住你,我用了苦肉计。”
  祝星禾抬起头看着他:“苦肉计?”
  李如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用反复洗冷水澡加吹冷气的办法,成功让自己发烧了,你那么心软,看我孤身在外没人照顾,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你——”祝星禾无语凝噎,眼里又泛起潋滟的泪光。
  “所以我那两天生病都是有原因的,”李如深趁机给自己洗白,“绝不是我身体不好。”
  祝星禾简直哭笑不得,伸手在李如深肩上捶了一下,算是对他的一点惩罚。
  李如深顺势抓住他的手,柔声说:“别生我的气,好吗?”
  祝星禾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生气,他浸泡在李如深温柔如水的目光里,那些复杂的心绪霎那间冰消雪融,只剩下心尖上的一抹甜。
  第40章
  回学校的路上,祝星禾一直在看手机,他在浏览器里搜索“子宫肌瘤的发病原因”、“子宫肌瘤是良性还是恶性”、“子宫肌瘤切除后会不会复发”……祝女士又骗了他,她说不会复发,可网上说,除非将子宫完全切除,否则复发率在50%左右。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是人就会生病,谁都无法避免。
  他只能尽可能往好处想,他相信吸引力法则——宇宙中存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会回应你的意念,引领你获得内心所向往的东西。
  车停在校门口,李如深今天开的不是那辆拉风的劳斯莱斯,而是一辆墨绿色路虎,低调了很多。
  “我几点来接你?”李如深问。
  祝星禾流露出些许难色:“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李如深说:“你想回家去陪妈妈?”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看透他的心思,祝星禾已经不再为此感到惊讶,他点了点头:“她刚出院,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她现在确实需要你的陪伴。”顿了顿,李如深轻笑着说:“什么时候想见我,就给我发微信。”
  祝星禾心里有个声音说: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他们还不是恋人,而且又不是要分开多久,他心里竟然蓦地生出几分离愁别绪。祝星禾暗骂自己矫情,刻意笑得灿烂:“好,那我走啦,拜拜!”
  祝星禾下了车,没走几步又折回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印着阮郁头像的购物袋放在副驾上,扒着车门对李如深说:“差点忘了,我回家就是拿这个的——里面有应援棒、头箍、手幅,还有几张小卡和贴纸,你帮我送给阿姨吧,她明天去参加活动或许用得到。”
  李如深说:“我替我妈谢谢你。”
  祝星禾笑着说:“都是同担,不客气。”
  他挥挥手,这回是真走了,李如深目送他进了校门,才发动车子。
  上午两节视唱练耳,下午两节艺术概论,上完之后今天就没事了。
  祝星禾回到家,简单收拾了几样生活用品和几件衣服,纪松沉昨晚给他的u盘也顺手塞进了包里。出门之前,他写了张便利贴,贴在了纪松沉的房门上:[我回翼庄住几天。]
  蓝桥在东五环,翼庄在南四环,离得还挺远的,路上花费的时间足够祝星禾听完一集广播剧了。
  当初祝女士在蓝桥买房,就是为了方便他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省时省心又省力。
  祝星禾回到家的时候,祝佳音正在院子里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住院这几天,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满院子的花,让纪灵慧帮她浇浇水还行,稍微精细点儿的活就指望不上她了。
  看见祝星禾推着小摩托进来,祝佳音惊讶:“你怎么又回来了?”
  “跟纪松沉吵架了,不想看见他,回来住两天。”
  “为什么吵架?”
  “他老是管东管西的,烦人得很。”
  “他管你是因为在乎你,换作别人你看他管不管?”
  “我知道,过两天消气了我就回去。”
  祝星禾停好车,走到凉亭里,先去瞧瞧小五和小九,然后帮着祝佳音沤花肥——原料是从room带回来的咖啡渣,加水和酵母,密封发酵,一两个月后就成了有机肥——他戴上劳保手套,用手把结块的咖啡渣捏成碎末,他特别喜欢做这个,就像捏方便面一样解压。
  祝星禾低着头,静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妈,刚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你害怕吗?”
  “怕,怎么可能不怕。”祝佳音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肿瘤,即便是良性的,听起来也很吓人。”
  “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外婆——我是你的妈妈,但我也是我妈妈的女儿。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通常都是自己的妈妈。”
  “即便她是一个坏妈妈?”
  祝佳音嗔怪:“不许这么说你外婆。”
  祝星禾在上小学以前是跟着外公外婆生活的,他是他们唯一的孙子,自然无比疼爱,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对他来说,外婆绝对是个好外婆,可对他的妈妈来说,外婆却不是个好妈妈——如果不是因为外婆,妈妈不会回闽南老家,不会嫁给庄承,更不会在这段糟糕透顶的婚姻里磋磨了十几年,险些把命都搭进去。
  “年轻的时候我也怨过恨过,但是当我成为一个妈妈以后,我就什么都理解了。”祝佳音说,“‘母女关系是世界上最纠结最复杂的关系’——这是我在一本心理学书籍上看到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亲人之间的是非对错,很多时候都说不清,也没必要去说清。”
  祝星禾沉思片刻,说:“再过半个月就是中秋节了,有三天假期,我回老家把外公外婆接过来,等国庆的时候再把他们送回去,好不好?”
  祝佳音失笑:“你外公外婆身体好着呢,火车飞机也都会坐,用不着你接来送去的。”
  “我不是怕他们不来嘛,所以才想着亲自去请他们。”
  “人越老就越恋家,去哪儿都不如待在自己家里舒服。过几天我给你外婆打个电话,她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
  “我猜她十有八-九不会来。”
  “那就等过年再说。”祝佳音觑着祝星禾的神色,话锋一转:“我听小李说,你们在星城玩得挺开心的,你对他的想法有没有发生改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