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孟北无奈看着手中的行李。即便符楼主动宽慰,他还是有些不愉快。被迫中断的旅游真的很容易让人心情蒙上阴霾,何况符楼一开始就不看好这场旅行,开头被骗,末尾仓促,唯一好点儿的一天还遇到了一个变态,全程赶鸭子上架,这真的是该好好散心的人该遇到的事情吗?对孟北这样处心积虑的人来说,难免有些受挫。
“我们还是太倒霉了一些,是吧?”
“但我现在很高兴。”
“真的?”
“假的?”
孟北看去时,符楼正笑着。
他的双眼盛着笑意而格外明亮,洋洋洒洒的雪落于他周身,又被忽而拔起的寒风吹拂远去,在两人之间激起一阵纷扬的雪浪,细细碎碎扑了孟北冰凉满面,他只是轻闭了下眼就朝对方再度看去,眼前点点繁雪,覆盖万物,不过人也如山如树,雪下的符楼青翠沉净,因笑而明媚。
原来真有人的色彩会忽然在他视野里变得与众不同。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符楼见他不动,有些不解地晃了晃手:“孟北?”
“那我的目的达成了?”孟北回神后扬起眉,接过那只小猫,“你竟然会对我说,你很高兴。”
“如果临走之前,和你能打一次雪仗,可能会更加圆满。”
说着,符楼弯腰刮走一捧雪,手指收拢很快就捏成了圆球,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孟北全身,似乎在思考哪儿好打,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孟北眨眨眼,有点不知先护着小猫,还是立马先搓个雪球对打。
他道:“等下!”
说时迟,那时快,雪球已经从他身上炸开。
符楼瞄了一眼自己手上原封不动的雪球,有些困惑地歪头往孟北身后看去,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小孩正站在路中间哈哈大笑,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里还抓着罪证,见被人发现,还做了个鬼脸作势又要丢来。符楼立马往旁边躲了躲,一个雪球又砸到孟北的后背上。
“又中了!”无家长看管而可劲撒泼的小孩欢呼了一声。
“小屁孩。”孟北忍着转过身。
不料这一转身,又将后背交于了另一个危险分子,只闻啪地一声,后背被三连击,孟北顶着满身的雪,平静地说:“你也是。”
符楼偷袭了个正着,丝毫不悔改地露出个笑容。
但这次的笑,孟北只觉得可恶。
可偏偏拿他没什么办法。
又捏了小猫,又捏了雪球,符楼的手都冻僵了,他搓了搓手,余光瞧见孟北蹲下来准备抓雪回击,有点恶趣味地凑上前,把几根冰棍似的手指贴在他露出来的脖颈上,轻轻挠了挠:“冰吗?”
孟北被冰得一激灵,身体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立即捉住那只手,往下一抻,符楼一时不察,被他那股极大的力道拽得身形不稳,往前跌在孟北身上。
孟北可能也没有料到符楼一拽就倒,来不及站起来,就这样直愣愣地被刹不住车的少年扑得一屁股坐到绵软的雪地里,眼看两人的头也免不了磕碰,符楼猛地侧过头,嘴唇轻之又轻地从那人耳旁擦过,两手撑进雪里,在平整的白毛毯里按出了个深深的手印。
那熊孩子见两人摔得七晕八素,非但不同情,还调皮捣蛋地往两人身上继续扔雪,罗文俊有意阻止,还挨了几球,只能眼睁睁看着符楼变成一个小雪人。
符楼晃了晃脑袋,雪簌簌地落。
“开心了?”孟北在他身下问。
他这幅样子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像是从哪个地儿刚刨出来,狼狈不堪。
符楼微微翘起嘴角。
“那就好。”孟北说。
说是这样说,他最终还是赏了符楼几个脑瓜崩。
好在回离平的路没有之前那么跌宕起伏,两人平安顺利地回到家。
进屋迎接的是已经长成大狗的呆呆。符楼在出租车上,就通过监控中看到小狗已经回家了,因为他们常常不在家,符楼会把狗狗送到专属的学校去,也就是人类界的托儿所,确定哪几天在家就给校长发消息,他会派人把毛孩子送回家等着主人。
小狗听到锁拧动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跑到门边,等门打开后,孟北率先走进去,小狗吓了一跳,可能两年不见,呆呆没有认出来,明明身体怂怂地往后逃,仍然强撑着威胁,冲着孟北警告般大声汪汪叫,符楼连忙进来,安抚起小狗的情绪。
呆呆闭上嘴,圆圆的眼珠盯了盯孟北,许久后,凑上前嗅了嗅。
气味锁定完毕,呆呆不叫了,慢慢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孟北,犹嫌不够,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
看起来有点尴尬。
“哦,这是认出我来了?”孟北使劲儿撸了撸结实的狗头。
呆呆开心地摇着尾巴,转而去抱住符楼的小腿,张嘴哼了几声,符楼没理,自顾自把行李放到客厅里,呆呆竟然也不放开,于是孟北看见人拖着狗走的奇怪一幕,不由说:“你摸摸它可能就好了。”
符楼:“没用。”
他给孟北展示了一下,腾出手摸了摸狗,呆呆不满地叫了几声,还是不松脚。
孟北还在想小狗是不是太想主人了,符楼突然把这只大胖狗抱了起来,呆呆老实了,狗头趴在他的肩头,安安稳稳的,一点声儿不出,但看起来可高兴了,圆溜溜的眼珠子乱飘,狗相有点焉坏。
德不配名啊,他想。
孟北双手抱胸:“你平常得这样抱着它才不闹?”
“它就喜欢把自己当宝宝看,”符楼侧头躲了躲狗嘴,呆呆不依不饶,呜呜咽咽地用嘴筒子拱着他的脸,“不知从哪养的臭毛病,每次回来不抱就赖着你。”
这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胖狗自从爬上符楼的怀里,看起来比刚才神气不少,他算看明白了,这是能写进教科书的狗仗人势。
孟北实话实说道:“这都是你给惯的。”
符楼不置可否,将头靠在呆呆暖呼呼的身子上,问道:“这次回来你打算待几天?”
“我以后会常回来。”孟北说,“但你休学这一年,有什么打算吗?”
闻言,符楼浓黑的睫毛垂下,兀自思索了一会,眸光轻轻一闪,他神色变得舒缓,摸了摸柔软的狗毛,轻声说:“当然有。”
“学习。”
“哈?”这个答案孟北始料未及。
他以为符楼休学一年是厌倦了学校高强度的管理制度,对学习估计也谈不上多感兴趣,不过孟北也从来不要求他走读书这一条路,能学自然好,不学孟北也能保证为符楼兜底,才允许他这样做。可转头符楼对他说,休学的打算就是好好学习?!
“说到就要做到,”符楼看出他的诧异,颇为费解,“我凭空就能有六百分吗?”
“有道理。”孟北点点头,毕业这么多年,回头做了几次邻居小孩的高中数学题,才发现知识早就忘得精光,大题都是两眼一黑的程度,他痛心地说,“别的不会,只能精神上给你提供支持了。”
“物质上没有吗?”符楼问。
“比如?”
“上次那家火锅的味道真的特别好。”符楼笑了笑,“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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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北总是在凌晨时候走,不过这次他看见了站在窗台边的符楼。
窗口透出温馨的暖光,符楼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一道缄默的投影,伫立在光晕里。
孟北一笑,冲他挥了挥手,随即离去。
离平的天气转凉了,拉开的窗帘轻飘浮动,昨夜沉淀的寒气慢慢浸透里屋,符楼将手插进衣兜里,捂着,也不见热,他不像孟北以为的那样,特意起了个早床送他,这一晚符楼躺在床上意识始终保持清醒。
一宿没睡,他也没有丝毫睡意。
符楼注视着旭日初升的天,直至天光大白,整座城市从夜雨绵绵中完全苏醒。
他低头抽了几本书桌上摆放规整的习题册,几乎都被自己写满了,抽屉里还有几叠试卷,这几个月里也写了一大半,正确率在原本的预想之内。符楼拿起厚厚的笔记本,本想转移到墙角的小型书架上,不防一本被夹在其中的陈旧日记本掉在了地上。
这封面是棕皮的,像是学校里统一分发下来的作业本。
符楼低头翻开了一页,看到书写的内容,不知思索什么。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
艾琼发来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我在镇上的古记粥铺等你。】
符楼打了一行字,又全部删除,只余输入栏的绿色竖条一闪一闪,对面看到了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中,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符楼接通电话后,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想好了?”
“我现在劝你你会不做吗?”艾琼的声音很低微,“我该怎么样才好?”
“艾琼,我想了很久,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符楼温声安慰她:“一切都会没事的,只要你能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