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孟父孟母第三次在医院看见自己的儿子,终于忍不住了,连夜把孟北送回离平,在多方斡旋和亲戚轮番说理下,从来说一不二的孟衡低头了一次,孟北才成现在的孟北。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的记忆足够深刻,他逃离牢笼就撒了欢地犯错,大错没有,小错不断,一家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管他,于是现在的性子愈发让孟衡不满,得不到一丁点的认可。
孟北叹了口气,又试图讲理:“爷爷,我不适合……”
“我已经懒得管你了,”孟衡饮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但幸好,你还给老孟家养了个娃娃,养得还很不错,我看比你有出息。”
“……”
孟北反应过来,忙说:“你可别……”
“我退休了,我能干什么?”孟衡睨着他,“这么急,当宝贝护着呢。”
孟北笑了笑,抓了一把瓜子放入老爷子手中,认真道:“没有,我为您身体担心,真的不用为我们这些后辈殚精竭虑,好好过您的退休生活。”
孟衡拨开一颗花生,随口一问:“你和郑家小子还有联系吗?”
“有,前两天郑爷爷还和我说想念您,有时间想和您下棋,”孟北笑着说,“正巧您来了离平,好友聚一聚挺好的,我可以开车送您。”
“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车就停在小区外。”
孟衡放下茶杯和瓜子,沉默了一会,随即站起来,垂首嘱咐道:“孟北,凡事三思而后行,多多注意,明白吗?”
“我知道的爷爷。”孟北也跟着站起来。
孟衡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他不必跟来。
“不用送。”
符楼见孟衡离开后,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而没了他的威慑,孟北放松了肩背,又靠在沙发上,他侧头看向符楼,笑道:“我都没想到你出来泡了茶。”
符楼:“我看到他上来了,所以……”
孟北垂眼笑了笑,看着泡的这杯泛黄的茶水,突然说起一段往事:“我奶奶是队医,和我爷爷十几岁就认识了,一路走来很艰辛但也很幸福,夫妻之间的感情无比深厚,我奶奶非常爱喝铁观音,自小就看到二老闲聊时一起喝它,但我也是从我奶离开后,才知道我爷其实更爱喝别的茶。”
符楼愣了愣,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下话。
孟北缓慢眨了眨眼,抱着胸看向吊灯,半晌感叹道:“有些事啊很难讲,我以为他都不会主动来见我了。”
符楼刚想开口,孟北蓦地转头,笑眯眯地提起别的话头:“旅行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被问得一怔,话题跳转得太快,两件事都没有来得及择一句合适的话,但也许是因为孟北前一番话某些部分说动了符楼的心,他看着孟北盈满笑意的双眼,考虑了一分钟,微微点头:“我可以。”
孟北的笑意更深了。
符楼颇不自在地扭过头,想了想,又对孟北说:“我现在要去办一件事,晚饭不用等我了。”
……
黄昏的街道,行人很多。
符楼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处卖报的小店子旁边,找到一处长椅便坐下,安静看着迎着余晖来来往往的人们,前不久与艾琼的对话一字一句地在脑海中重复上演。
【符楼,谢谢你,但我现在很好。】
【上次我去找你,听孟叔叔说,你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已经很多天没有出来了,我想你应该也很难过,所以没有去打扰你。对了,是我没让他告诉你我来过的,这不重要。只要你那天能来就好了。】
【符楼,这两年因为你的到来,爷爷很开心,他最后的日子过得也算幸福。所以你不需要愧疚什么,我已明白,命运如此安排,是有定数在的,唯有我努力挣脱。】
【孟叔叔虽然不让我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那天的我其实很需要帮助,奶奶伤心过度,病情加重,爸爸也苍老了几岁,我们家不剩下几个人了。孟叔叔后来来过几次我家,和我了解了一下情况,在走之前竟然给了我一袋子的钱。我真的很感谢他的救命钱,以后一定赚钱早日还上。】
【现在我不能与你聊很久,我还有很多事,那么,明天见。】
傍晚的风吹在他身上,夏日的燥热因近期的阴雨绵绵被抚去了,带着丝丝凉意,符楼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上,站起来走到报亭的老板面前,闷声问道:“叔,这里能打电话吗?”
“可以。”老板拿出一个老式的电话机。
符楼从兜里拿出纸条,对照着号码摁下按键,然后放在耳边听着嘟嘟音,其实心中并不报希望,这个跨国电话能被接通。
但是没想到,响了几下就传出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喂,你好。”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磁性又冷淡,可能是远在他国,原本的离平口音也淡去了,每个字都中规中矩得让符楼感到陌生。
符楼轻轻呼吸着,却没有开口。
“你是谁?”张青生继续问,语气里却沾着些许不耐烦。
“是我。”符楼说。
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张青生就问道:“符楼?”
符楼轻轻嗯了声,视线长久停留在印着近日新闻的报纸上,他经历的事在这上面不过只占了小小的篇幅,他平铺直叙道:“你哥哥去世了。”
“……什么?”
电话那头有一阵极重的吸气声,接着是走动声,那边的噪音小了大半,张青生的声音更加清晰。
“怎么死的?”
“被赌徒卖了,承担不起债务,跳河了。”
“还真是个俗套的死法。”
张青生不知为何竟然笑了笑,只是这笑声未停,符楼垂下眼,说:“他临死时跟我说给你留了一套新房子,你回来处理一下吧。”
那边彻底没了声音,等符楼都以为是自动挂断了,张青生说:“真是意外啊。”
死到临头,良心发现。
符楼没有心思与他聊更多,将这条消息告诉张青生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挪开手机,迅速道:“就这些,挂了。”
接着他的尾声,对方笑着说:“符楼,生日快乐。”
符楼怔然。
这是张青生预料之中的反应,他无声叹了口气:“再过几天是你生日对吧?如果记错了的话,那我很抱歉。晚安。”
而计算两地时差,他现在应该是早晨。
符楼轻声道:“早安,张青生。”
电话挂断。
远在大洋彼岸的张青生翻了个身,看着挂断的手机来电,这串号码明显不是符楼的联系方式,看了许久后,他准备起床,一只雪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抓住他。
张青生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才得到自由,去客厅倒了杯酒。
他赤着健硕的上半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旭日东升下朝气繁华的都市。
莫名其妙的,因为早晨一通未曾预料的电话,他想到很久之前与辛平的谈话。
那是初三,他和辛平聊起符楼,谈起小灵和丁修远。
他说:“一个很重要的人在他们最怜惜时死去,这种痛苦会伴随余生,甚至会压垮一个人,但所谓蜕变,不破不立。可我不喜欢这种成长痛,这种境况巴不得一辈子遇不着才好。”
“可这些是我们能决定的吗?认栽吧,”辛平笑,“你遇到了能怎么样啊?”
“我不怜惜任何人。”
张青生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冷漠到让辛平确认了三次,可他回回这样思索,也只能在心底深处找寻到同样的答案。
他确实不爱任何人,甚至都不怎么爱自己。
“你答应过我早晨不能喝酒的,这很伤胃。”女友在身后不满道。
“抱歉。我也不懂我怎么拿起来了。”张青生饮下一口后,放下酒杯,回身拥住女友,“这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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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来小猫惨惨的。
以后小猫会支棱起来,耍别人!
第58章
休学手续要办下来还要去学校一趟。
孟北去了行政楼,符楼则待在办公室,身旁坐着一脸凝重的班主任。
距离那次小型家长会没有过去多久,何承以为重要的事样样都和他们说好了,不会有什么大变故,却没想到,就那么几天整体大变天了,符楼竟然要休学!
他作为老师,再怎么能说会道,现在看着符楼也无话可说了。
符楼双手放于膝,端正地坐着,在与定时炸弹有长达十分钟的沉默后,他决定先下手为强,鼓起勇气道:“老师……”
“不必说了。”何承抬手,一个目光都没抛给他,反而掩饰性摸了摸那稀疏的头发,“从业这么多年,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符楼转过身,望着他:“何老师,一年后我会回来的。”
何承气笑了,语气不免带了点火气:“这一年,符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