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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符楼丢下棍子,焦急地去看艾晚园。
  老人蜷缩在角落里,受惊过度,双眼睁得极大,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地上突然一动不动的艾天德,神情异常激动,剧烈地喘着气,嘴里念叨着含糊的词,却听不清一个字,只知道每个音越来越微弱……
  他本身就有心脏病,这症状恐怕是复发了,符楼认识到这点,惊慌地想去找药,在客厅翻了许多抽屉才看到一瓶,急得手掌都在颤抖,倒出来几粒想送到艾晚园口中——
  符楼半跪在艾晚园身边,掌心挨着他的脸:“艾爷爷你张口,药在这里……”
  可没有等到回复。
  符楼愣了愣,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手撤开,药丸从指间掉在满是泥印的地板上,他将另一只手覆在艾晚园仍然大睁着的眼睛上,慢慢往下抚,等再次收手时,老人已经闭上了眼,同样也不再呼吸。
  在看着艾晚园的三秒内,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在这小屋子里的,在学校的,片段不多但刻在心底,但整个人好像又是放空状态,这短短的时间内,大脑不足以处理这么多信息而选择搁置,可符楼觉得,他应该是想了许多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之后,从厨房内找到了一把刚开封的菜刀,往门口走去。
  那伙人应该没有走远。符楼想。
  即将踏出门时,迎面撞上一人,手被对方极有技巧地一拧,刀就掉在了地上,符楼面无表情地去捡,可没等弯腰就被人用双手桎梏住身体,箍在他变得潮湿的怀中。
  符楼不做声,使劲儿挣扎着,想从这个不久前下过河的人手中脱离开,可孟北寸步不让,将他死死搂进怀里,好像所有的攻击都无效。
  “松开,”他张嘴去咬孟北的肩膀,下了力道,嘴里瞬间尝到了血腥味,“放开我!”
  孟北反而收紧双臂,任他咬,他摸着他的头,低声说:“冷静符楼,冷静一点。”
  “孟北你没听见吗?”
  符楼抬起头,苍白的嘴唇间的血红格外明显,双手揪住孟北湿透了的领子,眼白不知什么时候起蔓延开红血丝,只有眼珠依旧漆黑,望着孟北的眼神中更是透出从所未有的冷漠,他一字一句道:“我他妈叫你放开我。”
  “你就在这。”孟北也这样沉声回应他,“不准胡来,看着。”
  他迅速从地上拿起损了一角的板砖,往巷道里还没跑远的一人抛掷而去,孟北的手臂力量很足,砖块在空中飞了很长一段距离,极为精准地打中那人的膝盖窝,而在那人发出第一声嚎叫时,警车急匆匆地到达了现场,将他控制住。
  很快,艾琼的家因两人死亡被封锁了。
  幸好艾琼并没有在家。
  孟北与他们交涉,符楼站在原地不动,他也没有再去捡刀的必要,那些激烈的情绪好像退缩到某个记忆里,到某一刻,在心间消失无踪。他回头凝望着残破的屋子,昏暗的房间内里面躺着一对爷孙,流经离平和向晚镇的那条河流里或许也飘着一个人的哥哥。
  他忽然明白,有些结局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赶得再急,也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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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不开心移步番外段子派送哦。
  第56章
  做笔录时,孟北本想让他先休息一会,处于应激状态的人很难冷静地讲述事情的经过,平复心情再进行交流会让双方都顺利一些,但自从警察来了后,符楼就变得平静异常,全程都很配合他们的询问,说出了很多案件的细节。
  结束时已接近凌晨。
  孟北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符楼已经先走一步,他的手机被遗忘,孤零零躺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亮着的屏幕上是一连串陌生号码来电。
  他猜测都是那家火锅店老板打来的。
  孟北心中叹气,抓紧拿上外套和手机,快步走出派出所,那时天完全暗了,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不紧不慢地洗刷着这座夜幕下稍显冷清的城市。可能是最近冷风过境,点滴的雨水落在手心里刺骨的冷。
  他本以为符楼碰到雨至少会在门口等他,可举目四望,步履匆匆的身影里没有一个是属于符楼的,他好像比孟北想的更快地走远了,徒留门前寥落的风雨。
  一个灰暗的雨夜。
  孟北抬头看向屋檐,细瞧了一下在光线里暴露的绵密雨丝,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清——这点儿蒙蒙细雨不比他曾遇到过的任何一条激荡的河流要危险,不值得顾及,要是往常,他会头也不回地迈进这雨幕中,只要能早点回去就好,但现在忽然发现,被雨淋湿了人是会生病的。
  他向旁人借了把伞,只身冲进了雨中。
  符楼静静地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雨天的原因,一路上行人与车辆都很少,几个打伞的路人经过他,以为他是个怪人,惊讶地打量了他几眼就匆匆避开了,但符楼并不关心有多少人看到现在的他,也没有力气去考虑体面的事,他只想快点走到一个,一个……
  直到路边的环卫大爷看他一个人在街上走,淋得湿透,面色苍白,想起自己家里也有个类似年纪的孩子,不免上前关心,问他要去哪。
  符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环卫大爷见他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半晌都不动,心中更加奇怪,他能意识到这个人的没有恶意,但也弄不懂现在什么情况。
  “小娃娃是……”他想问是否有沟通困难。
  “我可以……”符楼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他顿时打住,被雨打湿的睫毛微微垂下,“我没有事,谢谢你。”
  大爷见他会说话,心放平了一些,上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却被那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他担忧道:“那你快回去吧,这么冷,淋雨容易感冒。”
  符楼点点头,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他只想找个属于自己的安全屋,躲雨,静心,在以前遇到痛苦的事情,他都是这样解决。只不过每次都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放下了,他一味选择躲避,遗忘,往前看,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而现在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似乎人就变得怯懦了,频频往后回看,却错愕地发现他与年幼的自己只有一镜之隔。
  其实很多事情没有过去,它们像是被装进了木箱里,被当做搁置在顶楼的杂物,就算那个木箱子发烂发臭,里头的东西仍然在。
  符楼抵着头自嘲地笑了笑,等大爷三步一回头地走远后,手才扶着湿漉漉的树干,慢慢坐在了路边。
  他呆呆地看着路面被灯光照得亮晶晶的水洼,全身上下好像被摁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大起大落的情绪也被封印进身体深处,无论脑子里怎么复盘过往的一切细节和有可能改变的节点,他都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符楼!”
  一道尚带着喘息的声音平地起,急促焦急得让他不禁回头。
  孟北跑到他面前打开伞,弯下腰将伞面罩在他的头顶,喘了几口气,扫了一眼符楼,拧眉问:“你都不冷吗?”
  符楼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你也湿透了。”
  说完他又看向水洼,丝毫没有跟孟北走的意思,哪怕孟北不说也表现得很明确,突然之间,颈侧的伤口被人碰了碰,符楼下意识往旁躲,那创口贴还是被他迅速拿走了。
  “都沾水了,你不怕感染吗?”孟北硬把伞柄塞在符楼手里,从兜里拿出干燥的创口贴,符楼也不清楚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孟北在张百泉划的那道伤口上重新贴了一个印着小刺猬卡通图案的创口贴,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比符楼表面皮肤要温暖。
  符楼拿着伞站起来,视线不经意扫过对方领口处露出来的咬痕,整齐的牙印,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有些红肿,他说:“听说被人咬伤也是要看医生的。”
  “不急这一时。”
  孟北低头探入他的伞面之下,两个湿淋淋的人站得非常近,但伞将光线挡了十之八九,彼此的面容有点模糊,可不妨碍他看到眼前人双目的晶莹,不由抬手轻轻摸了摸符楼脸上的水迹,轻声地说:“符楼,就像今天那位何老师说的,敞开心扉地与我聊一次,好吗?”
  符楼看了他许久,孟北依旧耐心地在等。
  很久很久,好像一次考验通过,符楼说:“我觉得我很蠢。”
  孟北一愣。
  符楼笑了一声,问孟北:“我在想,我他妈到底是有多蠢?”
  在有疑心问那个长发男人哪一栋时没有追根究底,在张青生为了张百泉接近他时没有完全断开联系,在明知艾天德是个不稳定因素时没有选择彻底解决。
  他侥幸心理足,在第一次遇见孟北时就赌了他的善心,过程坎坷但好在赢了,之后他赌孟北认不出他,赌张青生玩不出花,赌一中能如期考上……之前的他一无所有,所以什么都可以赌一把,直到现在符楼也没有觉得自己就真切拥有了什么。
  在他以为坏事总不会一窝蜂地来时,事实却告诉他,他不记教训的秉性,总会被老天驯服,总有新的噩运逼他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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