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对他的初印象是他的话不多,却特别体贴,很会察言观色,相处起来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井承自顾自地说:“和周围那些聒噪的家伙不一样,他总是说陈述性的话。”
  记得真细节。黎铮看着井承的样子,心想,原来这么好看的人陷入爱河而不得,也会显得这样卑微,让自己原本的光芒全被掩盖住。
  可真正好的爱应该是滋养人才对。
  “不止是我在身边不敢出声,就连一路上看见他的其他学长学姐也一样,他就像夜空的星星一样明亮,或者磁铁,反正就是很吸引眼球的意思,在他周围似乎……大家都默认安静。”井承说:“他带我参观完学校,和我互换联系方式就走了,再见到他,是在迎新晚会上。”
  黎铮以前觉得,有些描述性的语句单拎出来会显得相对矫情,是听到会让人有脚趾扣地的作用,直到他真正体会过,才明白一切动人的语言文字,都是出自人的内心。
  因为见过和感受过,所以他现在特别能理解井承的话和语气,除了他和井承的关系不对,其他都很正确。
  “因为新生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迎新晚会上,各大社团就一起组织了一个环节,让来自不同国家的学长学姐们用在座各位新生的国家的语言说提前准备好的欢迎致词。”井承说:“他是其中一个,代表中国学生。你无法想象我当时……完全被他的谈吐和气质所吸引,他还是不爱笑,但是眼神真诚。”
  黎铮的嫉妒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他甚至想穿越回去,横跨欧亚大陆,冲到当年的井承面前,不,是冲到温逐面前挡住所有人看向温逐的目光。
  他既希望只有自己能看得到温逐,又觉得温逐的好,应该被所有人看见。
  “你什么表情?”井承不满。
  “没。”黎铮赶紧调整好神情:“继续。”
  “他的致词一结束,我相信大厅里的所有人一定一起愣了两秒,才开始鼓掌,他轻轻弯腰致意,转身下台。我当时就只想追着他的衣角,和他待在一起。”井承说:“后来,我花时间向同院的学长打听到他的信息,在一天傍晚截住了下课的他。”
  黎铮继续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他似乎猜到井承做什么了。
  “我直截了当地向他表白了。”井承神情傲然:“而他则体贴到连拒绝我,都为我想好了后路。我知道他的课表时间,也在线上提前和他说了有事找他,所以,当我拿着一大束花走向他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我的意图了。”
  黎铮开始后悔这个交易了,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井承喃喃地说:“我真的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似乎什么事都不能令他动容,于是,你就很想让他动容,尤其是为你动容。”
  黎铮表示理解,他完全理解井承的想法。
  “他波澜不惊地接过我的花,带着我离开了人群聚集的教学楼前。”井承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没想过要接受我,只是当时周围有很多人,他明白我的意图也明白自己不打算接受我以后,立刻就开始想怎样不让我尴尬了。”
  黎铮觉得沮丧。温逐的疾病导致了这份体贴,所以,那些他认为温逐是出于喜欢的体贴,其实都是不成立的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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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有形无形
  “虽然他拒绝了我的表白,但我们还是因此成了朋友。我开始试图了解他,去靠近他。在熟悉以后,我有问过他为什么拒绝我的表白以后,还能和我做朋友,不觉得很尴尬吗?”井承突然问:“你猜他怎么说?”
  黎铮心说这是什么顶级折磨,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发挥你贫瘠的想象力,猜。”井承似乎打定主意要他说。
  黎铮无可奈何:“因为他觉得你和别人都不同?他是那种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会觉得有点生人勿近的类型,但是,你却大胆表白了。”
  井承再次露出意外的表情:“是吗……”
  “他喜欢特别的人。”黎铮忍不住了:“你是想不明白,所以要我免费解答吗?”
  他的语气已经不太好了,井承却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在意。
  等了一会,井承才继续说:“他在我心里就是几近完美、可以和神明比肩的人。”
  黎铮翻白眼:“‘除了眼光不好’,对吧?”
  大概是他几次三番地拆台,井承的态度反而有了变化:“不是。说几近,是因为他的原生家庭。你能想象像他那样优秀的人,在和家里人通电话的时候,也会流露出不应该属于他的表情吗?无奈、愤怒,还有失落,很这样的狼狈,我见过很多次。
  “他爸爸想让他回国接手家业,他却想继续读书,他爸爸为此就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所以,他不得不一边读书,一边找一些兼职做,偶尔接受高银博的接济。”
  黎铮问:“他都做什么兼职?”
  “一开始是在饭店里端盘子、洗碗,还会在街上发传单,或者给一些孩子做家教老师,后来也会接一些模特和私展的单次工作。”井承皱眉:“高银博很关心他,和亲兄弟没差别,但是他很倔,轻易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就连我……我明明可以养他。”
  “……”黎铮无法想象。
  井承从桌上拿起文件袋,里面是一叠照片,第一张照片上是穿着一件白衬衫的少年温逐,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即使不爱笑,也能看出来青春正盛,站在大学校园的树荫下抬着头正在看什么。
  井承的语气有些感慨:“这些都是我收了很久的,有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黎铮心说这样温逐真的不会生气吗?
  第二张照片上是温逐坐在公共阶梯教室里低头认真看书的场景,拍摄者坐在他的侧后方,这张显然是偷拍的。
  第三张照片上是温逐骑着一辆自行车的背影,拍照的人坐在后座。
  井承说:“为了省钱,他经常骑车上学和兼职,也权当是运动了。”
  第四张照片是在一家华人餐馆外面拍摄的,温逐穿着一件餐馆服务人员的工作服,手里端着盘子,高高的个子异常显眼。
  “到后面,兼职已经足够支持他的日常生活了,他很节省,再加上是公立大学,成绩足够优异的学生每年都有不少的奖学金,但兼职毕竟是体力活,他再聪明,学习成绩也会下滑,他爸爸就更加变本加厉地要求他回去。”井承拿出第五张照片,是他和温逐站在一起照的,他们穿着某教育机构的职工制服,站在大街上发传单。
  顶着烈日,照片上的温逐却难得有一丝笑容,井承举着相机自拍,温逐就站在他侧后方,和他一起看向镜头,一点都不像黎铮后来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成年人,就只是一个很乖很讨喜的大学生。
  青春洋溢,但很陌生。
  这样的温逐,看上去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甚至惹黎铮生出了保护欲。
  “谢谢你陪他。”黎铮轻声说。
  “……用得着你说?”井承古怪地看黎铮:“他不愿意用我的钱,连高银博的钱都很少收,我既然喜欢他,当然愿意陪着他。”
  第六张照片上是他们在一家饭店的后厨一起洗盘子的场景,也是井承拍的,接下来的几张照片就都是两双手的局部特写了,两人洗盘子洗得双手发红。
  井承说得没错。黎铮暗暗想。根本不需要把他当做对手和情敌,这份情谊已经超越很多人了。
  他以为这些照片都会是温逐读书和打工的日常,下一张照片却画风突变,拍摄的居然是一张处罚单,上面的德文注着某某警察局的标识。
  井承叹道:“偶尔也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有些模特的老板心不干净,动手动脚。”
  黎铮惊讶:“对温逐?”
  “怎么?你觉得alpha就不会受到性骚扰了?”井承嗤之以鼻:“少见多怪。”
  “所以,你把老板给打了?”黎铮觉得很魔幻,没想到温逐也有需要保护的一天。
  “你觉得他需要我的帮助吗?”井承翻出下一张照片,只不过那张照片非常模糊,似乎是在剧烈奔跑的过程中勉强抓拍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在气急败坏地追赶着拍摄者的画面:“温逐直接把那家伙的工作室给砸了,还把人揍了一顿,后来就给抓进局子了。”
  黎铮忍不住默默地微笑起来。
  再下一张照片上,温逐站在一个浅没脚踝的公共水池里,旁边的喷泉把他全身都打湿了,他却回头冲着镜头笑,是那种狡黠又带着一点使坏的笑容。
  井承说:“跑路的时候,他带着我抄近路,直接蹚水。”
  照片上的确是温逐的脸,可笑容和眼神都是黎铮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完全就像一个做了恶作剧的少年,一边笑着,一边回头让同伴跟上。
  灵动。
  十九岁的温逐具有十年以后的温逐最没有的东西。黎铮想起温逐说自己不喜欢重金属音乐时的样子,于此相比之下,简直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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