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从前台那里得知今晚酒店确实有个规模很大的商业晚宴,来了很多大佬和明星。但地点是最大的那个宴会厅。
  沈游川进酒店时还在停车场看见了江俊达的那辆张扬的黄色法拉利。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在有江俊达,有更重要商会的情况下,祝杨怎么会为了给他跑项目而到另外的包厢喝酒呢?
  就在他心情烦闷之时,他的手机突然跳出一连串消息。
  是之前那群二世祖,这两天不知怎么的,又开始发消息骚扰他了。
  随手翻了一下,沈游川神色一凝。他本以为那群人是见自己毕业了忍不住来撩拨几句,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次在一大堆“陪我一晚十万”、“跟了我让你爽翻天”、“买车买房,一年给你两个电影主角”之类的消息中,掺杂了两条“你乐意让姓宴的睡却拒绝我?”、“还以为你多冰清玉洁,装了几年原来是奔宴家去的”。
  什么意思?
  宴家做了什么?
  沈游川心中警惕起来。
  这时,他身边走过一个浑身散发着酒臭,呼吸沉重,挺着啤酒肚的身影。
  那身影在他对面重重地坐下,藤编椅子发出吱扭一声响。
  腾跃的庞总以一种黏腻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沈游川,然后他咧嘴笑了笑:“小沈,架子够大啊。不愿去包厢陪我们,那我只能亲自来找你了。”
  第8章
  沈游川神色微敛。
  庞总冲桌上扔出来三份文件,眯着眼:“小沈啊,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据我所知,祝杨当年和你谈的是b级合约,四六分成。但这里呢?有一份a+级合约,六|四分成,还有一份价值千万的房产转赠合同。”
  庞总用手指点点桌面:“至于你能不能拿到,全看你识不识趣。”
  沈游川垂眼,看到最上面的那一份是总裁私人助理的聘用合同,也就是圈子内玩包|养协议惯常套的外皮。
  他心中冷笑,缓缓抬眼:“不好意思,我这人不识趣,您请出门右转吧。”
  庞总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小沈,你硬骨头的名声我也听过,可有些事,你没站到那个高度,就以为自己多有能耐。实质呢,别人摁死你就像摁死一只小蚂蚁一样简单。”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趁我心情好,还愿意给你拿好条件的时候赶紧低下身段儿,把我伺候好了,否则……”
  “如果你听不懂人话,”沈游川神色冷淡,“那我再重复一遍,你可以滚了。”
  庞总脸色一变,把烟头直接摁在桌布上:“我告诉你,人在屋檐下就是不得不低头!想混得好就得跪下去。你今天在这儿跟我杠,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游川嗤笑一声。
  见他不为所动,庞总眼中露出恶毒之色:“小沈啊,凡事多考虑,说话前得先想清楚。你家当年出事就留了你一根独苗,还有个残废妹妹指望着你,你不想办法混得出人头地,能对得起你死了的爸妈……”
  沈游川收敛了冷笑,面无表情:“我说,滚。”
  庞总话音一滞,竟被沈游川的气场压住了。
  他愤怒地喘着粗气,脸涨成猪肝色。可看着沈游川黑沉沉的眼睛,他到底没敢再说出什么,只拍着桌子站起来:“好!好得很!我等你回来跪着求我!”
  对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也带走了那股即便在强烈的酒臭下,依然掩盖不住的淡淡的汗酸味和古怪的奶香味。
  这个味道……不太对。
  沈游川嫌恶地皱起眉头,起身把窗户推开。
  这时,身后传来祝杨的声音:“游川,你还好吧?”
  沈游川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身:“祝哥。”
  祝杨不自然地笑着:“是庞总听到我打电话,非要……”
  “祝哥,”沈游川打断他,“我一直很感激你,当年是你帮我筹到了那笔救命的钱,又带着我进到这个行业,给了我赚钱的方向。”
  那时,虽然很多经纪人找过他,但沈游川并没有进入娱乐圈的打算。
  他的妹妹沈山晴当年车祸后,除了失去双腿,还因为遭到撞击脑部受损,患上了失语症。虽然还能听懂人的语音,但她无法再阅读和书写文字,也一直不开口说话。
  不过在医院多次会诊之后,医生们推测前者是生理性的,恢复困难,但不说话很可能是心理原因,还有治愈的可能。
  所以在他原本的人生规划里,他应该是考上国内最好的心理系,然后争取到出国交换的机会,到美国一边读书,一边陪伴妹妹。
  然而刚上高三那一年,他收到美国医院的消息,妹妹的病情突然恶化,救命需要巨额的医药费。
  当时他名下虽有一套父母留下的小房子,但那房子一直由收养他的小姨一家掌管。
  是祝杨陪他面对暴跳如雷的姨夫,撕破脸帮他把房子抢了回来,也是祝杨在他绝望地打算卖房子时,告诉他,他虽然刚满18岁,但只要签了工作合同,就有很大几率能用房产向银行抵押借款。
  当时他还在上学,是祝杨前前后后地帮他跑贷款的资质审核,帮他低头哈腰地求人贷出了这笔钱来,帮他留住了房子,留下了父母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
  后来也是祝杨陪着他仓促地参加艺考。他从考场出来,看到的是对方脸冻得通红,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的模样。
  但祝杨高高地举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像一位真正的家长那样兴奋地招呼他,鼓励他一定能行。
  他一直记着祝杨的好。
  “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挣口饭吃,你也有家庭要养,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沈游川望着桌上已经彻底冷掉的醒酒汤,“所以在你听从江俊达的指派,一直给我安排烂剧角色的时候,我没说什么。”
  “在你为了能调到江俊达身边,告诉他我的债务,压低我的片酬,甚至不断把我自己去找着试镜的剧组信息偷偷汇报给他的时候,我依然没有说什么。”
  “我不说,并不是我傻。”
  “游川,你……”祝杨脸色难看。
  沈游川摇摇头,示意对方无需再多言:“我只是还记得那个夏天。”
  那年夏天他收到全国最好的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晚上祝杨拉着他在狭小的出租屋的小阳台上喝酒庆祝。
  “游川,哥会多给你争取角色,年年让你演主角!很快赚到钱把债给平了。”那时的祝杨眼睛如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因喝酒而酡红的脸上充满了热忱和期望。
  “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到时候想把咱妹接回来就接回来,想往国外陪她就到美国拍国际电影去!”
  “哈哈哈哥你喝醉了可真敢想!不过我会加油的!”
  啤酒罐与果汁瓶“咚”地碰在一起,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夏夜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往日难再寻。
  那样真诚而热切时光再也没有了。
  现今又是一年夏,可黑沉的夜空中星星已然黯淡。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怪你。”沈游川望着窗外,“你为我付出很多,而最后虽非我本意,但事实就是我在本该回报你的时候掉了链子。”
  “你这是什么话……”祝杨局促地笑了笑。
  “就当是我忘恩负义吧。”沈游川的眼中闪过淡淡的悲伤,窗外的霓虹灯给他披上一层迷离的彩色。
  他的面容隐在那晃动的光影里,影影绰绰:“下次我不会再忍了。”
  祝杨呆在原地。
  沈游川越过他,从光影婆娑的繁花丛中走过,推门没入了沉沉的夜色。
  *
  沈游川沿着户外的旋转楼梯走到了酒店一楼的后花园。
  六月已至,花园里的绣球已然盛开,一团又一团的大花球热热闹闹地簇在一起,有种圆满的幸福感。
  沈游川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粉色和蓝色的无尽夏。
  他眼底一酸。多年前的夏夜,全家游园时,母亲指着花团冲他大笑的声音犹在耳边,可如今就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闭了闭眼,压下内心的疲惫和难过。
  关于祝杨,这些年的失望一层一层地叠加,到今天终于彻底压灭了闪着星火的余烬。或许他们的缘分就到这里,只能放下了。
  至于那个庞总,入圈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这个人还算不上是无处可解的难题。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那群二世祖的短信中透露出的消息。
  那时他借了东风杀鸡儆猴,这波人消停了有两年了。双方陷入一个微妙的僵持状态,即沈游川不低头,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也不出手,就等着看谁先认输。
  在某种程度上,沈游川是借助了与二世祖们对抗的局面,变相地保护着自己。
  爱玩潜规则那套的,稍微有些人脉的都知道他背后有一些人正盯着,年轻气盛的二世祖们不愿低头出手,也会联合摁下其他想摘果子的人,例如某些油腻的中年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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