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颜易看着聊天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
  他很清楚,生气不是这样的。
  岑以白虽然气性大,一逗就炸毛,但其实从没真正生气过,发的火顶多算是纳米雷霆,就算恼了也势必要让对方看出来,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神色恹恹,什么都不说,也不愿意跟他接触过多。
  同生气比起来,倒像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躲着他。
  想到这里,颜易滞涩的思绪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
  动物的感知很灵敏……
  他盯着这句话,脑中思绪万千,无数个凌乱的线头一下子都指向了他不愿意直面的一种可能。
  手机屏幕的光由于太久没操作而暗下去,捏着边框的指尖在浅淡的月光下微微泛白,颜易的眼底却是一片黯然。
  难道那时……岑以白发现端倪了吗?
  仔细一想,的确是从那晚之后,岑以白便若有似无地疏离他,不让摸,也不愿意变成人。
  现在更是宁愿去睡猫窝也不要跟他躺在一张床上。
  所以,是抗拒的意思吗?
  第30章 你这边的床更好睡一点
  在岑以白又一次准备进猫窝里将就一晚时,颜易主动抱着床单被褥去了书房。
  岑以白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脚边,快到门口时被颜易用脚别回去:“天气太热,我去隔壁睡,猫窝太小,你可以到床上睡。”
  岑以白舔舔爪子上的毛,望着他进书房的背影,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现在已是九月末,天气都转凉了,早上出门时偶尔还要披上一件薄外套,没理由到晚上睡觉时就嫌热了。
  况且,他都没有上床睡,颜易一个人独享一张床也会闷吗?
  但颜易关门的动作干脆利落,完全没给岑以白思考的机会就将他拒之门外了。
  岑以白稀里糊涂接受了这个安排,转眼瞥见地板上的几撮浮毛时蓦地想到了什么。
  他戳着那几根碎毛陷入迷惘。
  只是这样都不能容忍吗?
  颜易的洁癖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趁着人不在,他变回人的模样,把掉的毛都捡起来收拾干净,其实这两天适应下来,皮肤上的痒意似乎有所缓解,他已经能够忽略那点不适面不改色地正常生活,只有睡觉时还依赖本体,更倾向于躲进猫窝里睡。
  在他有意的控制之下,家里出现的毛并不算多,但岑以白还是每天都偷偷摸摸地一边掉一边捡,私心不愿意让颜易见到毛团生产现场。
  他住在这里已经给颜易添了不少麻烦,平日里小打小闹对方都纵容着他,那他为颜易的洁癖考虑也是应该的。
  只是换毛毕竟是猫的生理特征,他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没法做到完全阻止这种事发生,没想到睡前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让颜易不舒服了。
  捣腾完卧室,岑以白留恋地向对面紧闭的房门再投去一眼,盯着门板意念作法那门会自动开。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房里静悄悄,他期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岑以白打了个哈欠,特意开着房门,蔫答答地趴回猫窝里。
  然后——失眠了。
  他不习惯。
  这是他住进来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一个人睡,周遭明明都是颜易的气息,可空荡冷清的孤寂感还是密不透风地缠裹上他。
  太安静了,他不喜欢这种安静。
  月亮钻过窗户照在地面上的白光也泛着入秋的湿冷,令他生出被遗弃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的错觉。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受,岑以白极力试着去忽略,换来的是更加飘忽难平的心神。
  他是个遵从本心的人,独自待着不开心,那他就要去找寻那个能让他摆脱这种情绪的人。
  凌晨一点,他猫着腰推开书房门,借着一盏小夜灯摸向靠墙的一张小床。
  折叠床相比主卧的床而言容身空间更小,好在颜易习惯侧躺着睡,耸起的被子底下空出一小方空间,岑以白打量着颜易睡熟的侧脸,轻手轻脚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感受着身侧熟悉的热源,迟到了许久的睡意才终于缓慢袭来,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他变成人睡,这样总不会被嫌弃了吧?
  颜易睡得迷迷糊糊间梦见怀里被塞了一团鼓鼓的东西,像是一个刚出锅的大号糯米团子。
  他低头一看,那团子白花花的,通身的雪白里掺杂了点浅淡的咖色,是个很洋气的混血团子。
  团子的表情也精彩,弯着眼睛笑得欠欠的,很像某只顽劣的小猫想耍小心思前的样子。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团子倏地生出四肢,肆意嚣张地往他身上扑撞,张着嘴巴就要来咬他。
  他在梦里跟岑团子大战了一百回合,只觉双手酸麻,胸口也发闷,被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意识在这种时刻逐渐抽离出来,他惺忪着睁眼,胸口和双手的沉重感并没有随之消失,一低头,发现怀里确实钻了个人。
  头枕着他的胳膊,一手横在他胸前,睡得四仰八叉的。
  ……怪不得梦里那么憋屈,原来真被团子缠上了。
  只是,岑以白怎么跑这来了?!
  睡前还一副躲着他的样子,睡一觉之后还梦游了不成。
  愣神之际怀里的人又不安分了,四肢跟八爪鱼似的往他身上缠,头也一个劲儿在他跟前蹭,活脱脱把他当成了猫爬架。
  颜易倒吸一口凉气,仰面望着天花板不知所措。
  要命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一只手轻抵住在睡梦中朝他靠近的人,后背不断挪动着,直至贴在墙面上,退无可退。
  这张床实在太小了,容纳两个成年人的体型本就勉强,双方稍有动弹便会挨在一起,更遑论岑以白这么不讲猫德地乱蹭。
  颜易睡意全无,觉得自己现在清醒得能下去跑两圈。
  太精神了,这不合适。
  他盯着怀里人的发旋,荒唐地开始数他头顶新长出来的碎发,以此来摒除杂念。
  数着数着,他的视线从发顶往下移,流连过被碎发半遮着的额头,蓦地对上一双似被焦糖浸过的水润眸子。
  “……”
  面面相觑,眸子的主人先一步别开眼,腆着脸说:“你这边的床更好睡一点。”
  颜易回过神来,状似随意地点点头。
  正当岑以白以为他还要再秉持一惯的作风说点什么调侃的话时,这人只是把被子一掀,自己从床上下来,接着扯过被子往他面上一盖,将他兜头裹得严严实实的。
  岑以白隔着被子听见他模糊的字音在头顶响起:“那你在这儿睡,我去隔壁。”
  岑以白:?
  -
  岑以白真的生气了。
  他就算再傻也看出来了,颜易在故意跟他保持距离。可他都不执着于变猫了,颜易为什么还是恨不得避他千里?
  他又不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变成人的时候身上也不长毛,有那么埋汰吗?
  平时动不动就爱逮着他摸毛,如今还嫌弃上了。
  岑以白越想越觉得颜易并非全然没错,他没理由一个人心灰意冷,于是决定一整天都不会主动找颜易了。
  只是行为上硬气,他心底还是大受打击,没法做到不去在意。
  单方面宣布冷战的十分钟之后,他郁闷地向楚洄求助。
  “你之前换毛的时候,你的小邻居嫌弃过你吗?”
  “我不掉毛。”楚洄下意识说,还补了一句,“楚霖也不是那样的人。”
  接这通电话时他正等在甜品店门口接楚霖下班,一抬眼就看到他这一路心心念念的人招着手冲他笑。
  他想起从前在小山村时的一些日子,那时楚霖家徒四壁,在养猫一事上是做不到观察得那般细致的,更何况,楚洄换毛期掉的毛还不如他在外边跟野猫打架被薅掉的多。
  有一回打得狠了,他背部被扯掉了一整撮毛,秃得十分明显,楚霖难得生起了气,但到底是心疼多于责怪,在冷了一天脸之后还是拿着把梳齿分布不齐整的小梳子替他一下下梳毛。
  至于在人猫过渡之间的尴尬期……
  楚洄看了身侧的人一眼,替他拉好外套的拉链,在低头的一瞬间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思绪。
  那段经历并不值得留恋,楚霖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他们现在这样的相处状态就很好了。
  只要人还在他身边,剩下的他可以慢慢来。
  电话那头的小猫听见他的回答之后更苦恼了,唉叹声顺着电流钻进他耳畔。
  “等过两天稳定下来就好了,再忍忍。”楚洄劝慰,“这是所有猫都要经历的变化,让你的新主人帮你梳梳毛,有助于缓解症状。”
  岑以白听完后只觉本来半塌的天这下是完全塌了。
  让颜易这个洁癖替他梳毛算什么解决办法,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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