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白这么聪明,万一就听懂了呢?
下一瞬,小猫澄澈的眼睛望向他,又轻轻叫了,不知听进去几分。
但这对颜易而言便足够了,他权当做是回应和允诺。
岑以白也确实是在回应,相较而言,从前那样的相处状况就很好,他享受那样的亲疏距离,也乐意跟颜易当时常见面的朋友。
但他们不能是宠物与主人的关系。
岑以白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很感谢颜易救了他,但这是颜易的家,他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流浪猫,是无法在这里久住的。
虽说养伤的这阵子他过上了比待在训练所时还无忧无虑的生活,有新鲜的从未见过的玩具,有冷了就供暖、热了就制冷的神奇房子,每天一睁眼都能看到颜易为他装在干净猫碗里的水和食物,饥寒似乎在一点点离他远去,岑以白不再需要担惊受怕。
这些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比流浪时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不知强上多少。
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欢愉是偷来的,不知何时就会被夺回去,他很快又会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再待下去,他会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依赖性,到那时再归于落魄时,铺天盖地的落差与痛苦将会把他吞噬掉。
只要他离开得早,落差就不会到来。
他解决了挤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心里松快得不行,亲昵地绕着颜易转圈圈,又叼来逗猫棒想跟他一起玩。
只是今天的颜易像没吃饱饭一样,晃得无精打采的,岑以白一点乐趣也没体会到。
他初历人世没多久,人形都没研究明白,对人类的情绪更是一知半解,只顾着为如愿以偿而雀跃,没留意到颜易某一刻暗淡下来的眸光。
离别对一人一猫而言,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有人提前欢愉,有人忍着失落做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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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决定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像扯着麻绳两端在不锐利的石面上反复磋磨,但尘埃落定只在一念之间。
只是在送小猫回去之前,颜易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准备送小猫去绝育。
这是袁倾清的提议。
虽然不厚道,但对于流浪的小猫而言,绝育可以免去诸多风险。
两人通电话时岑以白正懒洋洋地趴在沙发边玩一颗三色球,长而软的尾巴一扫一扫的,昭示着主人愉悦的心情。
“绝育”两个字冷不丁蹦入岑以白耳中,他就像是被突然踩了尾巴,嗖地站起来,浑身的毛都吓得炸开了。
他弓起背脊,一步步往后退,如临大敌。
颜易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居然端了这种心思。
好歹毒。
颜易也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看着戒备退到门口的小猫,脸色渐渐变得微妙。
这都听懂了?
他试探着找补:“不是说你,回来一点。”
岑以白充耳不闻,丝毫不被他这一套所迷惑。
他可两只耳朵都听着呢!
“真不是说你,说的是她家的猫。”颜易继续糊弄,见岑以白一点点磨蹭回来,又对电话那头说,“鬼精呢,听得懂人话。”
岑以白趴回他脚边,心里余悸未消,脑子里如有狂风呼啸而过。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这间温暖的面包房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囚笼,而他是即将上刑的笼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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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以白决定离家出走——虽然说这里也并不能称之为他的家。
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与其等着被嘎,还不如早日抽身而退,保全他身为猫的尊严。
第二日颜易出门前,他早早在门前蹲好,只等着门一开他就伺机而动,趁乱钻出去。
他在脑中演练了两次细节,自认为计划得十分妥当。
只要出了这个门,颜易就别想再拦住他,更别想惦记他的蛋。
他守在门边严阵以待,仰着头看颜易换了鞋,拉开门。
就是现在!
岑以白眼疾手快顺着门缝往外钻,然后——
一条腿凭空横在眼前,他被颜易一脚别进了屋里。
“喵!”岑以白两眼昏黑,伸手就去挠颜易的裤腿,急得想飙脏话。
“性子这么急做什么?”颜易蹲下来跟他打商量,“现在还不行,再过两天一定送你走,辛苦你再忍一下好不好?”
岑以白心说再过两天我就成太监了,这谁忍得了!
岑以白的逃脱计划第一天以失败告终。
接着又迎来了第二次和第三次的滑铁卢,斗志被淋得丁点不剩。
这几天颜易经常加班,硬是没抽出时间带他去宠物医院,岑以白草木皆兵,每天都支起耳朵关注他的动向,听到他跟兽医约了明日早上去。
今天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但以颜易的严防死守和日益提高的警觉程度来看,他几乎不可能成功。
岑以白心如死灰,也懒得挪去门边了,瘫在鞋架旁的地上颓废成了一滩泥,细数他短暂又悲惨的猫生。
颜易路过对着他薅了一把:“今天这么没精神吗?”
岑以白一动不动,只有尾巴敷衍地扫了一下。
还要再逗一会儿时,手机蓦地响了,是部门主管打来的电话。
最近的一个项目到了关键阶段,到处需要人手,所有人忙得焦头烂额,一大早就有急事要找颜易。
他光顾着接电话,出门时忘了回头看,没有留神身后古灵精怪的猫在门被拉开的一刹那紧随其后,擦着他脚边溜出去,躲进了一旁的遮挡物里。
第8章 你要跟我走吗
待捱过了疲惫的一天,颜易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窗台上找猫。
但昔日的位置空荡荡,不见小猫踪影。
颜易心里蓦地一紧,边往卧室里走边喊:“小白?”
寂静的空间里针落可闻,颜易的呼喊就像是无声落入水面的一根发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岛型的猫窝里只有两颗毛线球,垫子上浮着零星几根浅色的猫毛。
颜易又挨个儿找了浴室、厨房、书房,几乎将整个家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见着小白。
他这时才不得不确认一个事实。
猫不见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顿棒喝,让他又慌又懵。
目光再不死心地看向窗台时,他宛若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他今天的窗户没关。
他住在四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窗台上没有小猫活动过的痕迹,但除此之外,颜易想不到小猫还能通过什么方式离开。
无数的想法争先恐后漫上心头,颜易不敢再细思,拿起钥匙便冲出了家门。
暮色似一只巨兽,一点点将道路笼罩住,路灯尚未亮起,行人渐次归家,柏油道上只有枯枝与落叶,脚踏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颜易沿着马路边找边试探性地喊小白,一如遇见小学弟的那日薄暮。
只是心境早已迥然不同,那时只当上下班途中,而今却是实打实地牵挂焦灼。
在小猫经常栖息的那棵大树底下,颜易总算看到了点与小猫相关的东西。
那是一段白色的绷带,上头还沾着零星药膏——颜易早上刚将其缠在小猫爪上。
他的心在此刻被拧成一股,种种迹象都在把他往不敢预想的方向引。
在他急得晕头转向之时,岑以白就猫在某个树丛里,借着草木的荫蔽,若有所思地看着颜易越走越远。
在那个行色匆匆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拐弯处时,岑以白坐不住了,在夜色中悄悄跑进了某条巷子里。
他想,或许该给颜易留些信号。
人类社会生存法则第四十二条:对于重要的人,不建议不告而别。
这一点在楚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对方每次同楚霖分别时都会无比郑重地道一声“再见”,尽管两人就住对门,往往道过别后不出几个小时又会再见面。
岑以白无法理解这一行为的意义,总觉得多此一举,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将这条准则记得滚瓜烂熟。
他跟颜易萍水相逢,交集比不上楚洄和楚霖,不知道是否达到了“重要”的界限,但对方好歹帮过他几次忙,岑以白想,这条准则放在他们之间应该是适用的。
他还有些话没跟颜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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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易无头苍蝇一般在街道上转悠了将近半个小时,附近的三条马路都被他找了个遍,还是连根猫毛都没见着。
他从没见小猫在小区以外的区域活动过,抛开这几个固定的点,他对小猫的去向毫无头绪。
正预备往回再找一遍时,他迎面碰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日的小学弟。
对方似乎有意找他攀谈,直直向他走来:“你怎么了?”
颜易一心都扑在找猫上,无暇他顾,只快速说:“我的猫不见了,你有看见它吗?”
岑以白歪了歪头,轻轻皱眉:“你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