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寥寥几句,沉怅雪就红了脸。
他又低下头,手绞着衣角,犹犹豫豫地低声说:“师尊不嫌就好。”
“我嫌你什么,你这般好看。”钟隐月说,“快坐过来,我给你拿法宝。”
沉怅雪点点头,听话地坐了过去。
沉怅雪身上的法宝其实没多少,耿明机也不爱在他身上大出血。
除了那一把听悲剑,便是一些用于日常的法宝。除了放东西用的紫虚瓶以外,就是能更快聚气,能让灵气在需要时更快流转的辅助法器曜仙石;一个用来传讯的玉镜,除妖卫道时要用的锁妖袋;干曜山弟子用于巡山的游月灯,还有一把铜钱串成的流苏。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沉怅雪从紫虚瓶里放出来一个灵木箱子,把箱子打开以后,里面就是这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钟隐月站起来,俯视下去打眼一看——说好听的是杂七杂八,说不好听就是一堆纯垃圾。
全是原文主角在路边打怪时会掉的东西,以及这年头路边小贩会卖的物件。
这些物件加点灵气,过了仙人之手,也算是“法宝”,只不过是最低级的法宝。
原书设定里,会有下山的仙人把物件这般加一加灵气,然后就给凡世小贩去贩卖,也能捞一笔钱。正经仙家人都不会挣这种黑心钱,故而这种太低级的法宝,在天决门,一般被叫做“下三滥的玩意儿”。
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却装满了沉怅雪的箱子。
钟隐月望着这一箱子的垃圾,一时无话。
半晌,他从里面捞出来一串血珠子:“这什么?”
“血珠,干曜长老给我的。”沉怅雪规规矩矩地把双手放在腿上,正坐在桌前小声说,“这些……都是长老给我的。长老给我的东西,是……干曜门里,最多的了。”
不费事的垃圾当然不嫌多了。
这血珠子一看便是从山下小贩处买来的红珠子手链,在他手里过了一把灵气,就给沉怅雪了。
钟隐月叹了口气,在这箱子里翻了翻,没一个好东西。
他合上箱子,不再去看,转头看向他寥寥无几能上台面的几个法宝——无非是仙石和锁妖袋,一把游月灯和铜钱流苏。
前几个还算看得过眼。
钟隐月拿起最后那把铜钱,询问:“这是什么?”
“五帝钱。”沉怅雪说,“干曜宫的主宫弟子人手一个的。”
主宫弟子便是能去长老山宫里侍奉的弟子们,都是长老们的贴身弟子,最得长老之心。
“这哪儿是五帝钱,就一串铜钱而已。干曜宫主宫弟子人手一个,你手上没有说不过去,他便随意给你串了一把罢了。你们剑修对这东西需求不高,有个什么东西挂在腰上就好,平日无人细看。你若是没有,会遭人议论,他才拿这个顶替的吧。”
钟隐月把它放回到桌子上,脸色难看道,“我早知道他对你不好,可没想到能到这份上。干曜宫这般厉害的山门,一个首席弟子的箱子里竟然全是这种东西……”
沉怅雪缩缩肩膀,低了低头,没回答。
他似乎很尴尬。
被人看透了家底,完全不体面的真实被这般血淋淋地扒开,看了个干净,尴尬是自然的。
他这个样子,钟隐月也不忍再说。
“你不傻,也下过山,这些东西好不好,想来也用不着我特地向你解释。”钟隐月说,“这些东西,我就帮你收了吧。这个紫虚瓶里,是我给你挑的东西。”
钟隐月把自己手上的紫虚瓶交给了他。
沉怅雪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了过来。
“东西不少,你看着挑着用就好。”钟隐月说,“你这些东西我就都收走了……还是扔了比较好?你若是想留,我替你留着。”
沉怅雪摩挲着他给的紫虚瓶,闻听此言,抬起眼皮瞥了眼手边的灵木箱子。
“请师尊扔了吧。”他神色淡淡,“师尊说得没错,长老对我究竟好不好……我是该明白的。”
他都知道。
他或许早已经知道了,只是若想不生邪念地修道下去,便只能哄骗自己,干曜长老待他是好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体面。
可若是真的将他视作弟子,将他看得重要,又怎么会如此凉薄?
人若想要偏爱,有的是偏爱的法子。
耿明机只是真的将他视作畜生罢了。
钟隐月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应声说好。
“那我帮你丢掉。”钟隐月说,“我先回山宫了。再过四日就要入秘境了,很多事都还要准备。晚上我会再过来……一说这个,我还有事想与你商量。”
“师尊想问何事?”
“你离不开我,不如,我在山宫里为你铺个床位?”
沉怅雪狠狠一怔:“?”
他两眼蓦然睁大,茫然极了,还眨巴了两下。
“你毕竟身世不好,干曜又那般对你……有人告诉过我,若是猫狗兔子这类动物感到不安,且不安得太过分的话,为了引起人的注意,什么都干得出来。”
沉怅雪后脖颈淌下冷汗来。
他眯起眼来笑了:“师尊,这是听谁说的?都是莫须有的事……”
“我也忘了是谁同我说的了,似乎是过去一旧友。”钟隐月说,“他曾在家中养过一只幼犬。那小东西还小时,他便一直陪在身边,后来那狗大了,越发离不开他了。每次他一出门便大声吠叫,一瞧不见他更是急得满屋子叫,还发抖不停,实在难缠得紧。”
钟隐月突然讲起他人的事来。
沉怅雪还是头一次听他这样说起旁人,觉得新鲜极了,便随口道:“想必那只狗是将师尊友人当成生母或生父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毕竟平日里还有事情要忙,实在无法将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可若不戴着,那只狗就会撕咬自己,或一个劲儿地以头撞墙,总之是一个劲儿地想弄伤自己,让他注意。”
“我那友人实在无法,便领着它去看了……郎中吧。”钟隐月说。
沉怅雪诧异:“师尊所在之地,有郎中能为猫狗看病么?”
“自然是有的。”钟隐月说,“看过郎中后,郎中就与我友人说,那狗是有了分离焦虑症。”
“何为……分离焦虑症?”
“一旦与某人分离,便分外难受。”钟隐月笑了笑,“心中难过,害怕,担忧……为了让那人多看几眼,某些动物就会拼命残害自己。虽说我觉得你不会如此,但你这几天瞧着的确是分外不安。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宫舍之中,倒不如同我去山宫住吧。”
沉怅雪犹豫道:“这不可的……长老山宫是仙山高位,弟子从不能住入其中,与长老同吃同住的。”
“不可的事就让它可呗。”钟隐月满不在乎道,“规矩就是要破例,才能有新的规矩。规矩这东西,存在就是为了让人打破的。”
钟隐月一脸大义凛然。
沉怅雪望着他怔了片刻,笑出了声。
“师尊,”他笑着说,“师尊从前,定是离经叛道的学生吧?”
钟隐月表情很不自然地一僵。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高二时故意跟学校对着干去染的一头红毛——还真让沉怅雪说中了。
第59章
钟隐月表情的这一僵,沉怅雪就已经明白了。
他捂着嘴吃吃笑出了声:“师尊果然是。”
钟隐月耳尖红了红,愠怒道:“别笑师长!”
沉怅雪含笑点着头,放下了手,还是笑吟吟的:“弟子知错。”
“你哪儿知错了……”
沉怅雪憋着笑,两肩都因为笑意阵阵发抖。
片刻,他把笑意压了下去, 说:“不过,弟子倒是觉得很好。克己复礼, 也未必就定比离经叛道更为高尚。”
钟隐月怔了怔。
沉怅雪依然在含笑看着他,钟隐月却有些愣神——原文里的沉怅雪,可不会说这些话。
看出了钟隐月眼神不对,沉怅雪问:“师尊怎么这样看我?”
“没。”钟隐月收回眼神,道,“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罢了。我印象里,你一向都很规矩的。”
沉怅雪不仅仅是规矩而已。原文中,他克己复礼又严于律己, 修道之事上从来不做出格的事, 平日行事又谨小慎微,一点儿出格的事都不会做。
沉怅雪笑笑:“规矩久了,也想疯一疯。”
“也是,被四四方方的规矩圈得太久,也会厌倦的。”钟隐月说, “没关系,你在我这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先走了,你这些法宝我都放回山宫的仓库里去。你这个紫虚瓶我也拿走了,你就用我拿给你的这个就好。干曜宫的东西,能不要就不要了吧。”
沉怅雪点头:“劳烦师尊了。师尊, 今晚还来吗?”
说到这儿时,沉怅雪不知不觉收起了笑。他表情不自觉地绷紧了,满脸的小心翼翼,眼睛闪烁又亮晶晶地盯着钟隐月,还紧张兮兮地耸起肩膀,双手绞着衣角,脸上通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