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新年新气象,多是吉祥话、行吉祥事。譬如安岁、扔穷、扫除、譬如饺子里包蜜枣和铜钱……
  被邻居送来的饺子里藏着的铜钱膈到牙后,何欢沉默:真是新奇的体验。
  此外,还有一件算不上吉祥,但仔细想想也挺好笑的事……
  初六送穷,何欢不太讲究,只是又打扫一遍,晚上开一坛酒打算对月自斟自饮时,突然从墙头上冒出来一个黢黑的脑袋。
  寻常朋友即使夜间攀墙头前来——真有江湖人擅长做这种事——也吓不到何欢,毕竟他能看清对方的模样,也知道是熟人。如今这个头发像是稻草、脸上手上全是淤泥的……到底是刚刚扫出去的垃圾、初具人形的淤泥怪,还是……
  “好久不见啊,阿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淤泥怪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和熟稔的态度。
  “……陆小凤?”何欢惊讶,“我也才回来。怎么弄成这模样,快下来,我给你烧些热水洗洗。”
  “这样进了你院子收拾起来麻烦,劳烦你给我块湿布子,我先擦一擦。”即使已经浑身是泥的模样,对方也悠闲的很。
  “我倒不介意这个,你先进来吧,挂在墙头连我都吓了一跳,别再吓到路过的邻里孩子。”何欢无奈,“或者你去里面花园那坐一会。”
  “好主意,这可是荷塘的泥,估计蛮营养的。”
  “所以,寒冬腊月又是年节,你怎么去荷塘滚了一圈?”
  陆小凤假装叹一口气,“昨天下午和朋友在酒楼吃酒,有一道炸藕夹很好吃,我那朋友一时兴起就问,这藕夹这么好吃,是不是因为用的新鲜莲藕。我笑他不通农事,莲藕最晚十月就收了,现在哪里会有新鲜的莲藕。他不信,偏和我打赌说是新鲜的莲藕。
  我们就去问店家了……结果店家真把我引到一处别院,说自家的藕是特色,正因引了温泉养藕,时时刻刻都可吃到新鲜莲藕。我打赌输了,我这朋友就罚我给他挖三十节藕……唉,人家就算是养莲藕的,也不愿意供给我三十节藕啊,所以我挖完莲藕之后,又帮人家种了一池莲藕。”
  “这可真是……”何欢也忍俊不禁,“看来你那朋友同你一样,也是个促狭鬼?”
  “回家一趟,你都会说俏皮话了?真是难得。”陆小凤啧啧称奇,“不错,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何欢无奈,“我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
  陆小凤挑眉,“那应该是我长得显年轻。”
  陆小凤转了转眼珠,笑道,“不过也不算吃亏,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原来是一节藕。
  他悠然道,“好菜配好酒。这种藕随意调一下当下酒菜都好吃。”
  何欢看着藕,思忖片刻,“可以,调个凉菜今晚配酒。此外腌成酸甜口的藕条、做成莲藕馅饺子、炖排骨又或者做桂花糯米藕都好吃。”
  “大晚上的,可别馋我了。”陆小凤摇头,“今天听了就想今天吃到,这可怎么好。”
  何欢笑,“今天是吃不到这些菜了,准备起来都要时间。不过有饺子和糖饼你吃不吃?”
  “什么馅的饺子?”陆小凤好奇。
  “我也不知,七哥听说我回来,说我现在肯定没来得及包饺子,就差人送来的。”
  陆小凤惊异道:“奇哉怪哉,他往日过年并不吃饺子啊?他们这边不讲究这个。”
  何欢一愣。
  第70章
  他想起之前还在江南时,与花满楼聊天中无意提起年节。当时他还不知水母阴姬会原谅他,只当自己无家可归,如往年般一个人筹备过年。
  他问花满楼:“我从未在南方过年,听说这边的饺子里会包花生,是真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提前在酒楼买一些。”
  花满楼怡然:“还会包糖、枣,和栗子,讨个吉利。你若从酒楼买,这份彩头可不好拿。”
  何欢闻言有些失落,不过还没等他想出解决的办法,就听见花满楼的邀请。
  “你若想过个好年,倒不如来我家。往年陆小凤也会过来,我们三人一起,想来一定有趣。”
  年节时候,院外长街上有放烟花的,伴随哨音腾空,烟花在半空中发出巨响,绚烂的焰火随之膨胀,如同展瓣的菊花,在墨蓝画卷上留下重彩一笔,又转瞬即逝。有火星飘进院里,还不等人接住就化为飞灰。在这喧腾景色中,何欢听见陆小凤笑道:“对了,还没祝你新年好。”
  他才回神,也笑笑:“嗯,新年好。”
  他顿一顿,又问,“你去找花满楼拜过年了么?”
  “没,我一般都是给他拜晚年的。”陆小凤有些漫不经心道,“前面几日他家里接待的客人都正经些……你要不要一起?”
  往常也是拜晚年么……那人隐藏在细枝末节中的温柔,每每无意蹦出来,都叫人心脏都跳慢一拍,何欢有些不自在,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一起吧。”
  他想:既是登门拜访,现在得马上盘算起来要拿哪些礼物。
  “对了,”陆小凤状似随意问,“你妹妹她……不跟着你来江南玩儿两天吗?”
  何欢:“……”
  何欢无奈道:“来不了,我们家是女子做主,家里有她忙的。”
  “哦……哦……”闻言,陆小凤又神游天外去了。
  ……
  第二日清晨,何欢以为新年去别人家做客,应当穿的端庄些,便换上在神水宫新做的袍子。神水宫多年的少宫主份例都为他留着,这次一回去,便拿时兴的料子针法做了好多衣服。何欢无奈下只能接受。
  这件新做浅珊瑚色的袍子,配银色外衫,拿上一条在外面穿的妃色披风便正合适。
  陆小凤见状,抚掌笑道:“哎呀,这下十分有钱的朋友又多一个,以后再偷你的酒喝我也不会心虚了。”
  何欢正色:“我还是那句话,最好的酒一定要在特定的时间取出来,不然就是糟蹋东西。”
  话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花府的正门用料为上等红木,色泽深沉温润。门楣之上牌匾字体端正舒展,正是中庸内秀之风。以混杂金粉的油墨漆之,何欢欣赏片刻,与陆小凤一同踏入园中。
  先是众人间寒暄几句,何欢送上精心准备的兰花,便同陆小凤一起去找花满楼。
  花满楼在家中穿着更贵气些,何欢有一瞬怔忪,被陆小凤捅捅胳膊,“怎么,七童变身年童不认识了?”
  何欢向花满楼解释,“往日不见你用红色料子,不过很衬气色,更有大家风范。”随即,他有些迟疑的问陆小凤,“年童又是个什么称呼?”
  “年画娃娃和花七童的简称呗,不觉得挺贴切吗?”
  何欢抿着嘴笑,听力良好的花满楼对自己这个总有些奇怪想法、搞出古怪称呼的朋友也已习惯,调侃回去,“平日少有人像你一样穿的红红火火,若哪天你从红披风换成其他颜色的披风,也是令人侧目的。”
  “哦?这又作何解?”
  何欢假作恍然语气,“莫不是你穿红披风的时候叫陆小凤,穿黄披风就会变成陆小鸡?”
  “我穿绿披风是不是还能变成陆小草啊?”
  三人笑开。
  既是正月,屠苏酒是少不了的。早在年前,何欢就备好了药包,在里面放了某味俗世罕见的药物,一并泡在酒中,‘随身’携带着,打算送给朋友。
  实际上,昨天陆小凤化身淤泥怪使得他讶异之时,他饮的便是这种酒,想着试试味道,若有不对还能再调整一番。好在十分合意。
  今日三人齐聚,他将酒拿出来笑道,“我从前听闻人人家中都会自酿屠苏酒,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习俗。姑且带了几瓶前来,大家一同饮用,新的一年求个远离疫病灾殃的好兆头。一瓶我们自启饮先,其余这些是给七哥的年礼。”
  陆小凤抚掌,“昨日就听你说了,只是没有喝到,今天可要好好品味一番。”
  花满楼道,“家中年年也要酿制,今早已经饮过一杯。本该尝一尝阿欢酿制的可有不同,只是担心药性冲突。”
  此刻已有下人识时务的将酒呈过来,正要去叫府上大夫,何欢开口,“我略通医术,将酒交给我试一下便知。”
  下人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听他的,陆小凤先笑道,“那我肯定相信你。”
  花满楼笑着点头,“不错,相识许久,我已知但凡你说了略通、略懂,这件事便可信手拈来了。”
  何欢抿了一小口,便知道不妨事,他说,“不妨事,一并饮用罢,你前几日是感冒了么?家中酒里添了些驱寒的药物,正好可以激发一些药力。”
  花满楼神情有些不自然:“前几日贪凉,的确偶感风寒。”
  何欢小小嘱咐一番:“还是得注意身体,饶是习武之人,也不能小瞧天气变化。疾病入体,怎样都会亏损精气的。”
  花满楼笑:“小欢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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