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经常是琼琚要找什么孤本找不到,就会跑来找父亲帮忙。因为扶苏基本和他爹形影不离,所以始皇总在现场。
他在思考,等下见到琼琚该怎么说。
玄鸟告诉他,这种钻空子的附身方法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天道的视线。只要他别闹出太大的动静,问题都不大。
私底下告诉孙儿自己是谁,应当不算闹出太大的动静吧?
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虽说玄鸟许诺过会找个人伪装成他,然后做出一副带他去神兽界玩的样子。这样即便天道发现他不见了,也不会多想。
但这样的方式并非万无一失,保险起见,还是伪装成阿玦的模样比较好。左右阿玦性格安静乖巧,并不难伪装。
天道总不会特意去查一下阿玦是否去了地府,然后对照着发现大秦竟还有个秦玦。
在侍者送来第二碗药时,琼琚终于来了。
琼琚面色有点冷淡。
因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大部分时候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亲爹吐槽是书呆子。
看见儿子今日气色不错,琼琚终于露出了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
看到始皇手里还捧着他写的文集,便问:
“最近爱看这个了?我今日又写了几篇文章,回头送来给你瞧瞧。”
始皇揣测着秦玦该有的反应,点点头:
“好。”
琼琚又说起其他儿女:
“你这次病得比较重,你兄姐弟妹们都想来看望你。没来是因为被拦住了,怕扰了你养病,等你病好再让他们来陪你解闷。”
秦玦是身体问题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他母亲身体就不是很好。生了孩子之后,他母亲伤了身体,没几年就去了。
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幼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而大秦有完善的“幼儿园”体系,王孙到了一定年纪就要送来长乐宫集中教养。干脆把秦玦提前送来了,还能多一些小伙伴陪他。
只是伙伴都能健康地跑跑跳跳,自己却要留在屋内静养,时间长了再活泼的孩子也会闷下去。
秦玦日常就是看看书、发发呆,唯有同龄人来找他聊天时才会有点活气。
始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琼琚对他说些安抚的话,心里则在盘算如何暗示琼琚他的身份。
明说不安全,暗示却可行。
等彼此心照不宣之后,也就没必要直接说开了。琼琚还会帮着他糊弄旁人,毕竟这小子也不是真的傻,他只是看起来像个只懂做学问的呆子而已。
琼琚见儿子一直没有回应,有些奇怪。
他看了侍者一眼。
侍者见王孙没注意自己,凑过去附在殿下耳边提了一句王孙之前想去见陛下的事。
琼琚目光探究地看着儿子。
前不久才发生过始皇帝显灵的事情,后来他爹就拿了一堆不知真假的神羽和龙鳞出来坑钱。
当时琼琚就觉得不对,却拿不准显灵和神物到底是真是假。
如今看早间还性命垂危的儿子突然奇迹般地好了,性格也出现了些许转变,还向侍者提出奇怪的要求……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神异上头去。
妖邪附体?祖先显灵?或者——借尸还魂?
始皇察觉到视线里的探究,抬眸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
琼琚好像确定了什么:
“是有什么东西要我替你转交给陛下的吗?”
始皇微微挑眉:
“太孙之前在背地里说你看书看傻了,被人骂了也不生气。”
他倒觉得这个孙子挺聪明的。
这还是扶苏私底下跟他说的小八卦。
二世陛下实在是不太着调,整日里招猫逗狗,对除了国事之外的任何事情都充满了兴趣。
所以扶苏很自然地就和史官打得火热,经常一起分享八卦。扶苏获得了快乐,史官丰富了记录,只有被八卦的正主倒大霉。
上回还阳来找扶苏的时候,扶苏说起这件事。
当时的吐槽重点是,太孙只看见弟弟表面上不和骂自己的人生气,没看到他亲爱的阿弟扭头就不经意地把那人秃顶的事情透露给了史官。
当时琼琚是这么说的:
“我那日在市集中淘换新书,看见徐卿被拥堵的人群挤散了发髻。发冠不知落去何处了,连百会穴附近的头发都被扯没了,着实吓人。”
他是在装作跟身边的侍者闲谈,侍者不疑有他,赶紧趁机劝说:
“可见下次出行还是要多带些随从的,近些年市集中越来越热闹了,挤着您可怎么是好?”
路过的史官听得双眼放光,回去就告诉了二世陛下。
“什么头顶的头发被扯没了?那分明是中年谢顶!三殿下就是生活经验太少,只知道看书,才不清楚这个。”
对此,扶苏的点评是:
“臭小子装得和真的一样,我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德性?一肚子坏水!”
好像之前说儿子是书呆子的不是他一样。
扶苏家三个孩子,除了老大桥松稍微老实一点,另两个做人都比较现实。舜华是你满足她的心愿她就甜言蜜语夸你好,琼琚是想找他做什么事得等价交换,除非以长辈的身份去压他。
扶苏就爱强压着琼琚帮他给儿孙起名。
——大秦的皇室成员太多了,个个都爱找扶苏给他们起名,根本起不过来。
不过始皇不爱以势压人。
所以为了避免琼琚办事不够用心会露了马脚,始皇投桃报李,先卖了大孙子。
琼琚听见阿兄说他坏话,眯了眯眼。
且始皇用词是“太孙”而非“太子”,越发证明了这是他祖父没错。
始皇帝在位的时候,桥松当了几十年太孙。也就半年多前二世继位了,他才终于熬成了太子。
始皇本人当然是更习惯喊他太孙。
琼琚果断地起身:
“罢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一趟父亲宫中。”
他原是想祖父给父亲写点字条什么的,但祖父既然没有明言身份,就是不方便直说。
反正身份都确定了,会暴露字迹的字条不要也罢。父亲知道他的性子,他一向不爱说谎,所以没有信物也不影响什么。
琼琚去了一趟乾元宫。
扶苏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玉器,看起来有些烦躁。
本来父亲离开之后,他还能通过黑龙和父亲交流。结果黑龙也走了,他这边彻底没了父亲的音讯。
哪怕明知道父亲在地府肯定不会有事,身为爹控的某人还是忍不住忧心。
最近这几天,朝中臣子被他折腾了个遍。
原本还有人会闲得没事劝谏帝王勤政一些,不要什么事都能丢给太子就丢给太子。太子只是个太子,您才是皇帝,您又不是个太上皇。
但见识过“积极”上朝的陛下之后,大家很快改了口风——其实陛下去当太上皇也挺好的。
今日早朝,扶苏随机抽取了一个幸运儿进行精准打击。
然后就抽中了某御史,开始翻对方十年前在始皇帝面前说“太子结党营私,不可不防”的旧账。怒斥此人挑拨他们父子感情,其心可诛。
始皇帝人都死了你还计较这个就离谱。
讲道理,前一位陛下座下的臣子们早就做好了会被继任之君翻旧账的准备。
可是像扶苏这种翻旧账不是因为记恨某个臣子不给自己面子,纯粹就是想爹想得拿人开刀发泄情绪,实在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一时间,众人都开始真心期待:
“始皇帝陛下能不能再显灵一次啊?”
早就说了,没有陛下的大秦真的很难待。不行就带他们一起走吧,他们愿意去地府侍奉始皇帝陛下。
琼琚来到乾元宫时,守卫询问他今日可有接触染病之人。接触过的话,他们是不能放行的。
看来阖宫上下都听说三殿下的第五子重病垂危了。
自称“从不撒谎”的琼琚眼也不眨地开口,一脸疑惑地反问:
“我今日大半时间都待在藏书殿里,你说呢?”
侍卫便让出了道路:
“殿下,里面请。”
琼琚就这么顺利进去了,心里还想着这群侍卫不行,得让父亲换一批。不核实一下就放行,给祖父知道了可就不是被撤职了。
走进殿中,果不其然看见他爹趴在桌案上拨弄着什么东西,像个爪贱的大猫猫。哗哗的滚动摩擦声,听得旁边的人也跟着心烦意乱起来。
琼琚丝毫不受影响:
“父亲,有人想见您。”
扶苏刚要回一句“谁要见我,你倒是直说,还要我额外问一句”,忽然一顿。
琼琚很不喜欢说废话,一般都是能省略则省略。不像他写文章时那样,愿意堆砌辞藻,一点不嫌麻烦。
既然琼琚特意用了“有人”代指,而非直接说是谁,显然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