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谋划了很久。”刘邦十分肯定,
  阴嫚笑而不语。
  刘邦看了她一会儿,说道:“真想知道韩信那小子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阴嫚愣了愣,恍然间又觉得儿时的珠串回到了她的脖颈上,她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良久后,她垂眸轻声道:“您不用要挟我。我是孤臣,孤臣只有依附帝王才能活命。我尚有旧愿未了,还不想死得那么早。”
  刘邦不语,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他还是采纳阴嫚的谏言下达诏书。百官并无太大的反应,甚至还喜气洋洋地夸刘邦英明。
  然而以张良为首的几个人精却发现了几个将军明升暗降,远离了军队。
  而这就是阴嫚的最后一步,用对诸侯王动手的大动作掩盖对功臣的弱化。而朝局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
  第89章
  黔首们耕种结束后就坐在树底下,谈论栎阳城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朝廷下旨准许黔首对公主就封代国一事上谏。
  “你们说咱们陛下是怎么想的?他怎么忽然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当代王?活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女人当大王的。”
  “一看你就没去娘子军那里识字。”同伴嫌弃,“你要是去了就知道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华胥国,华胥国的国君就是一个女人。还有周天子西游时见到的西方氏族首领也是个女人。”
  “啊?”
  “这两个我倒不知道。不过在我老家有一个墓,是一位燕国女将军的墓[1],据说在她的带领下,我老家免受了胡人的骚扰。”有人笑道,“以前觉得是老人们瞎传的,不过在看到两位公主后,我倒觉得是真的。”
  “你们是希望鲁元公主去代国了?”
  “公主去代国不好吗?”同伴反问,“我听说那位公主一到南郡就处置了祸乱乡里的匪类,惩罚了那些不干人事的狗官,而且在她的管理下南郡可适合生活了。”
  “这倒是真的。城里的商贾已经全家搬去南郡。”
  “她要是这么厉害的话,我倒是希望她去代国。我老家在代国,迫于无奈才来到异乡。虽说这里不错,但总比不过故乡……”
  说到故乡树底下的黔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他们或是因躲避战乱或是被迁徙到栎阳的,被迫离乡会让人更加想念家乡。
  每每午夜梦回时,他们的心底总会萌生出一个念头,要不回家看看?
  但一想到家乡破败不堪,他们又没了勇气。
  如今听到朝廷要派一个有才能的人去治理家乡,他们自然是万分高兴的。要是家乡好起来了,他就带着妻儿老小回到那片承载几代人记忆的土地。
  至于什么政治斗争,牝鸡司晨。抱歉,我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青天的人不懂。
  我们只知道我们的家乡需要一个能挑起大梁的人!
  思及至此,不少人都同意鲁元公主当代王。
  韩信:“我就说公主你不会平白无故的冒险。一箭三雕,信甘拜下风。”
  所谓一箭三雕是指,在帮助鲁元获得代王之位时,又同时削弱了诸侯和功臣。
  阴嫚下意识地抚摸脖颈又一次摸到了那串珠子。我好像变得越来越讨厌了。
  她抬眼看向韩信,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挽起裤脚站在水中,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攥紧手里的木叉。说时迟那时快,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水中的鱼刺去。
  霎时间水花四溅,让人不得不抬起袖子挡住飞奔而来的水花。
  “公主,信抓到了!”
  韩信一脸兴奋地看着她,那是比波光还要明亮的笑容。神采飞扬,令人心动。
  看着那样灿烂的笑,阴嫚的心情也好上了几分,眉眼间也染上了点点笑意。她想,我这也算是痛并快乐着。
  韩信拎着鱼走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公主今天晚上吃鱼脍吧。”
  “不要。”想起河鱼的寄生虫,阴嫚坚决拒绝。
  “为什么啊?”韩信不明白阴嫚为什么这么排斥生食。
  “因为生食易感邪。”阴嫚挑眉,“新编的医书上写着呢。”
  “不会吧……”韩信嘴上说着但还是忍不住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鱼。
  “不过煮熟了就好了。”阴嫚伸出手,“拉我起来,我们去摘点荷叶回去。”
  韩信拉起阴嫚:“要荷叶作甚?”
  “当然是做好吃的了。”阴嫚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拉着韩信的手腕,“快走吧,我肚子饿了。”
  韩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阴嫚拉走了。
  轻松的日子还没过几天,阴嫚就被刘邦叫进了宫中。
  这个时候叫我做什么?她不免生疑。
  刚一进入室内,阴嫚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今天来的人很多,而且每个人都用着怀疑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跪在殿中央的戚氏更是用着痛快的眼神恨恨地看着她。
  看来戚氏要放手一搏了。她有时候也挺佩服戚夫人一家的,都已经连根拔起,竟然还对储君之位不死心。
  她看向刘邦:“不知陛下寻我所为何事?”
  刘邦仔细地观察着他,仿佛像是能从自己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样。良久,他道:“戚老将军说你是始皇之女,阳滋公主。”
  她的心猛地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该来的总会来,对于身份暴露这件事她早就有心里准备。只是——她有些好奇,戚夫人的父亲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不敢回答了?”戚氏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她,等待着自己漏出破绽的那一刻。
  但阴嫚到底是几经生死的人了,这点风浪早就不能撼动她半分。只见她垂眸看向地上的戚氏,四平八稳道:“将军,你不是赵高,陛下不是胡亥蠢货,我也不是那头鹿。”
  被人比作奸臣赵高,戚氏顿时难看了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忍下愤懑的情绪,对刘邦说道:“陛下,臣乃秦时将领曾见过阳滋公主。虽时间久远,但也记得清楚。”
  阴嫚搜罗记忆,想着自己年少时是否见过一个姓戚的将领。
  “这世上的人相似的多了去了,再说了公主的母亲出身秦国,跟那个什么阳滋公主也算是有血缘,亲戚长得像不是常理?”樊哙大手一挥,“你这不算。”
  阴嫚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替她说话的会是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樊哙,诧异之余倒也有了几分感谢。
  “若是他国俘虏,又如何结识章邯、说服冯解敢以及颍阴侯麾下的两个秦将?”戚氏看向灌婴,“颍阴侯你说过的吧,李必和骆甲对公主恭敬有加。”
  灌婴面色犹豫似是在挣扎。
  “颍阴侯,陛下面前不可说假话。”周勃提醒道,“别忘了你我的富贵都是陛下给的。”
  灌婴咬着牙狠心道:“是。李必和骆甲确实对公主照顾有加。”
  见不敢再看她的灌婴,阴嫚也没觉得有多寒心,毕竟她都被背叛习惯了。
  “此言差矣。公主之母出身秦宗室,岂可同寻常俘虏相提并论?”周昌出言反驳,“章邯、冯解敢、李必和骆甲都是在咸阳当值的,认识公主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确无不妥。可要能一封信劝章邯投降,见一面使冯解敢归顺,可就大有玄机了。”戚氏早就对周昌有成见,就等着周昌开口将他一军,冷笑,“御史大夫如此维护公主,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见戚氏攀咬自己,周昌勃然大怒:“你无中生有!”年岁已高,被这么一气,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放肆!”刘邦拧着眉头,“乃公还没说话你就替乃公做主了?就说你知道的,别像一只乱攀咬的疯狗。”
  戚氏稍作收敛,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
  阴嫚瞧了刘邦一眼,又扫视了不动如山的萧何和陈平。
  戚氏不依不饶:“若是这些做不得数,臣还有人证。”只见他手一拍,一男一女走进大殿,女人在与阴嫚的目光对视后,竟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我长得很吓人吗?在这种关键时刻,阴嫚竟还有心情想这些。
  刘邦:“这又是谁?”
  “回禀陛下,此二人一是齐臣,齐丞相田广的侍妾。”戚氏对那女子说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那女子缩着头,细弱蚊吟:“仆,仆曾见——”
  “大点声。”周勃咋舌,“那么小声谁能听得见?”
  “当日大王设宴款待汉国使臣,仆奉命为贵客舞剑取乐。可,当仆拿着棠溪宝剑起舞后,公主神色阴沉,甩了酒器物匆匆离去。丞相见状大喜,命仆带上宝剑去找公主。”
  “待寻到公主后,丞相便独自一人见了公主。仆隐约听到丞相称呼公主为阳滋公主……”
  阴嫚想起来了,这女子是当初齐宫的那个舞姬。
  女子见她正看着她,愧疚地垂下头。阴嫚也因此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勒痕,青紫色的伤痕落在白皙的皮肤上令人触目惊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