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阴嫚放下茶杯:“远不止如此。夫人不妨想一想,倘若太子被御马重伤会是什么结果?”
封建王朝中君王若是年少,有疾,又或者英年早逝就会使国家动荡不安。因此在选择储君的时候,身体有残疾的会被淘汰。刘盈今日要是残了,太子之位难保;要是死了,太子和皇后之位都得拱手交付他人。
吕雉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阴沉,怒道:“这个贱妇好狠的心!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此事无法成为契机。”阴嫚提醒。
“为什么?”吕雉不解。
阴嫚:“马死后,我让人去查,结果御马人以及一切相干人等都死了。他们这次做得天衣无缝,我们寻不到半点证据。”
吕雉重锤桌子:“可恶!”
“夫人莫急,您且安心准备接下来的事情。今日之事,我会替您和太子还回去的。”阴嫚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吕雉神色放松:“有公主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她又道:“只是今日之事太过凶险,我想替盈儿找一个伴读,替他留意周遭。”
“这是好事。夫人打算从吕氏宗亲中寻一个?”阴嫚看向吕雉。
“我虽有此意,但盈儿和吕家的孩子关系不太好。”吕雉叹了口气,看向她问道,“我听公主说救盈儿的人是个少年?”
“是。”阴嫚问道,“夫人相中了那个少年?”
吕雉点头:“危急时那少年能挺身而出,制服御马,想来是个品行不错,武艺高强的孩子。若是他能待在盈儿身边,我也能放心。只是他似乎是楚王的人。”
说到这阴嫚不可能不明白吕雉的意思,她说道:“夫人放心,我会和楚王说的。”
“那就有劳公主了。”吕雉笑道。
阴嫚笑而不语。
由于各方没追究,惊马之事在明面上翻篇了。
刘邦登基称帝的那一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在这种庄重肃穆的场合下,刘邦变得认真谨慎,让习惯了他吊儿郎当的人有些难以适应,就比如阴嫚。
虽然以前学习的时候,她就觉得刘邦是个面热心冷的无情人,但亲眼目睹后还是有一种愕然感。或许这就是刘邦的厉害之处,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危险,然后一步步掉进他的陷阱。
封建帝王啊,哪个是好相与的呢?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阴嫚看着水中身着黑底银纹袍,头戴金银玉器的自己心道,你可要当心了,千万别中道崩殂了。
“公主。”
平静的宫河上出现了韩信的身影。他今日的打扮与往日的便捷不同,庄重华丽,让这个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变得威严起来,颇具几分诸侯王的气势。
她看着水面上的一对人影:“楚王跟以往不同了。”
韩信:“公主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吕夫人,不,应该说皇后想让蒙昭当太子伴读。”阴嫚看向韩信,“不知楚王可否割爱?”
“那小子本就是公主的人,信不过是代为管教而已。”
蒙昭就是当初在老宅捡到的那个小孩,阴嫚觉得这个孩子能成大气,于是就带在身边。后来南归,她不方便带着这孩子,所以就让韩信代为教导。没想到这孩子也争气,一次露脸就入了吕雉的眼。
太子身边有一个非吕家人,对她来说是件好事。阴嫚眯起眼睛盘算着往后数十年的宫廷争斗。
韩信猜到了阴嫚要做什么,不免担忧:“公主你当真要卷进去?”
“是。”阴嫚说得肯定,“我说过,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万民安居乐业的。眼前之事看似只在宫墙之中,但作为经历者,我深知宫中的风吹草动在民间是一场狂风骤雨。”
她看向韩信:“所以我是一定要把未来的风暴压缩在几个人之间,不要波及黔首。”
韩信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信知道没办法说服公主。只希望公主能供小心,若有必要,信会帮忙的。”
“还是别了。”阴嫚开起了玩笑,“你自己还有尚未解决的事情,我怕我们两个凑在一起会翻船。”
韩信失笑。
“我这找了你们半天,结果你们两个在这说悄悄话。亏得我还想着你们,担心你们两个是迷路了,特意来找你们。”灌婴抱怨。
阴嫚毫不留情地戳穿灌婴:“我看是你自己迷路了,误打误撞地找到我和楚王了吧。”
灌婴一哽。
韩信咳了咳压住了笑,问灌婴:“灌将军寻信和公主何事?”
“大王要在南宫设宴。”
南宫?阴嫚想想,这地方是不是涉及什么历史事件来着?
第69章
南宫是相国吕不韦建的一座园林,用来招待客人。
据兄长说南宫规模宏大,风景秀美,风水也养人。他还说,等夏天到了,就带着她和兄嫂一起去避暑。只是多年过去了,他们三人从未一起到过南宫。
阴嫚苦笑,这世上的事也许就是越求越难得到。
天色将暗,华灯绽放,灯光落在宫河上,晚风拂过,便是浮光跃金。仆从们划动着小船,点亮了河中的宫灯。船头挂着夜灯,一摇一晃的光束引得鱼儿们追随着小船。
“我听说秦始皇欲打造一个不夜城,就让人把宫灯装在南宫的每一个角落里。”灌婴双手环在后脑,“虽说奢靡无度,但不得不说这宫灯精巧特别,拿出去卖一定会有个好价钱。”
我设计的灯能不奇特精巧?阴嫚腹诽。不过她制作这些灯的本意并不是用来装饰宫殿,而是想用在街头巷尾,增加夜晚的能见度以便夜巡。只不过成本过高,这计划就不了了之了。
唉,无论想做什么只要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总会半路夭折。而且还会生出非常奇怪的谣言,辟谣都没法辟。阴嫚在心里叹了口气。
新天子设宴,自是热闹非凡。就如《滕王阁序》中所述,胜友如云,高朋满座[1],亦有《醉翁亭记》中,觥筹交错,起坐喧哗[2]之景。
阴嫚落座,看着饮酒作乐的众人心道,所谓得欢当作乐,盛年不重来[3],大抵如此。
“朕自沛县起事,皆仰赖诸君才有今日。如今朕登基为帝,当予诸君应有之赏赐。”
即便过了一天,阴嫚还是不适应刘邦的正经严肃。不过刘邦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情,她可不觉得对方只是想封赏那么简单。
当听到众人因萧何为首功而争论起来时,阴嫚了然。外患消除后,就一定要分化内部,以防天平失衡威胁到皇权。
封建社会啊,可怕至极。
她看了萧何一会儿,在引起对方的注意后,才笑着转过头冲刘邦说道:“萧丞相担得起首功之名。”
“公主为了巴结丞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了。”樊哙冷笑,“也对,您也没有什么功勋,帮了丞相也是在帮你自己。”
韩信:“樊将军。”
“我说得不对?”樊哙理直气壮。
“皇后和太子你救的?燕国你攻下来的?三田你杀的?鲁城你劝降的?”阴嫚嗤笑,“将军若是眼睛有疾趁早就医。”
“樊将军只是一时失语,公主何必出口伤人?”周勃说道。
“樊将军出言不逊周将军不拦着,我捍卫自己的时候将军怪我口吐恶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有道是党同伐异,排除异己。我不是一开始跟着陛下的,又是个妇道人家,刚好拿我杀一儆百,好让人知道只有一种声音能上达天听。”
阴嫚摇晃着酒器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勃和樊哙。
谁也不会想到她会直接掀桌,扣了一顶更大的帽子堵死了所有反驳的话。周勃和樊哙咬牙切齿地看她却又拿她没办法。
阴嫚冷冷地想,既然不让我说话,那就谁都别说了。
刘邦看戏许久,见差不多了,才出面打圆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何必恶语相向?”他拍着食案怒道:“还不赶紧给公主道歉!”
“还是别了。”阴嫚放下了酒器,“我可受不起,万一被人说我居功自傲,包藏祸心,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嗨,他们两个都是粗人,说话不过脑子,公主莫气。”刘邦瞪了樊哙和周勃一眼,“赶紧点。”
在刘邦的呵斥下,樊哙和周勃不情不愿地道歉。
阴嫚切了一声。
经过这么一遭,接下来的封侯排名非常顺利。毕竟没人想做阴嫚口中的结党营私者。
此外,刘邦在张良等人的劝说下决定定都长安,齐聚洛阳的诸侯也陆续折返回封地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4]。
阴嫚看着与众人分别的韩信。宽肩窄腰,优越的身材比例,让她能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他。
此时的韩信脸上不见半分离情别绪,他在阳光下大笑,与刘邦等人约定来日再见,那洒脱的样子让人心生向往。
刘邦瞧见了她,推了韩信一下,还笑嘻嘻地对韩信说了什么,让韩信顶着一张熟透的脸来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