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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只是恰巧碰见。”荀远微有些生硬地解释。
  戚照砚低笑了声,道:“可臣怎么听着,殿下这是要耍赖的样子?”
  荀远微颦眉看着他:“休要妄言!”
  戚照砚看着不知为何有些愠怒的荀远微,心情一时也好了不少,遂从容不迫地从自己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只面具来。
  荀远微当然认得那块面具,那晚将要分别的时候,她匆匆将面具摘下来,塞给了戚照砚,毕竟那只是她在久久的挣扎后,偶尔给自己破的一次例,她很清楚,若是真得带回去,她怕是每看见一次,便能想起这次的“荒唐”。
  她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不该有的念想了。
  于是她不提面具的事情,只说:“言归正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戚照砚也不多说什么,再度将面具收了回去,然后取出一本文书来,走上前去,放到荀远微案头,又规矩地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之间,此刻仿佛最亲密的君臣,最疏离的爱人。
  荀远微翻开戚照砚递上来的文书,强迫自己稳下心神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完,但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七上八下。
  无非是三案并审中的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细枝末节,这样的事情,按照常理来讲,本都不必报到她跟前的。
  于是她合上手中的文书,深吸了一口气,才扬了扬眉,看向戚照砚:“就这么点事?”
  戚照砚轻轻颔首,又温声道:“上巳一别,已有近一旬未见殿下。”
  荀远微有些摸不清楚他这句话中的意思,“嗯?”
  戚照砚压低了声音,道:“臣是说,想见殿下。”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仅仅让两人能听见,但只是一瞬,便会消散。
  荀远微不由得呼吸一滞。
  于私心上,她想接纳,于理智上,她又想逃避。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救星”出现了。
  荀远微抬眼朝外看去,沈知渺正抱着一摞文书进了她书房的大门。
  沈知渺将文书放在一边的小案上,清了清嗓子。
  戚照砚也意识到了荀远微的意思,便知趣地朝后退了两步,行了个叉手礼,道:“那臣便告退了。”
  荀远微没有当着沈知渺的面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戚照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沈知渺正看着自己。
  “臣斗胆一问,殿下和戚中丞……之间似乎,不是寻常君臣?”
  荀远微飞快地垂下羽睫,故作镇定:“他毕竟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无依无靠,只能忠于我的臣子。”
  她也在试图说服自己。
  在沈知渺即将开口前,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转头问沈知渺:“你和李衡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沈知渺明显地有些许紧张,但还是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荀远微托腮,轻轻点着桌面上的文书,有一搭没一搭地道:“虽然户部、工部、兵部还有都水监太府寺这几日都吵得很凶,但毕竟大敌当前,一切用度还是要给军国大事让道的,所以李衡带兵前往松亭关迎战海东青的事情,已是定数,几日后我打算摆个小宴,为他饯别,他却求我将你也带在身边,这是什么道理?”
  沈知渺听到李衡的名字,难免有些羞赧,只是说了句:“臣觉得李将军,人不错,或许是,李将军也觉得与臣投缘一些吧。”
  荀远微却笑道:“你藏得住心事,但李衡跟着我这么多年,那点心事我一猜就透,要说你俩之间,没些什么,我可是不相信的。”
  沈知渺抿了抿唇,便道:“臣说了,殿下可不要笑话臣。”
  荀远微摇头,拉过沈知渺的手,道“怎么会?你和李衡可都是我的心腹。”
  沈知渺这才娓娓道来。
  “其实,因为韩胜那个畜牲的事情,臣一开始对于男子是很惧怕的,臣一度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是那样,所以在客栈备考的那些日子,一直缩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包括那日见到李将军,他给臣披衣裳的时候,也是这样,但他看见臣退缩,也只是遵循应有的礼数,后来臣去给他送伞,他也恪守规矩,一直和臣保持距离。”
  “然后呢?”
  沈知渺继续道:“前不久臣前去大理寺的牢狱之中和韩胜对质,韩胜想要取臣的性命时,臣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年的时候,从大理寺出来后,殿下有事回宫,李将军送臣回府中,”
  沈知渺想起那日的场景。
  李衡始终在她两步之遥的位置,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过,她却觉得很心安,就像在荀远微身边一样。
  及至于公主府门口辞别的时候,李衡叫住她。
  她提着裙角的动作一顿,但还是回头看向李衡。
  李衡随手从公主府门口的柳树上摘了一片新长成的叶子,抵在唇边吹了一支小调,才道:“这首小调其实应该是用筚篥来吹的,是龟兹那边传过来的,我有些班门弄斧,但还是希望沈待诏能开心一些。”
  他挠了挠后颈,又道:“我不喜欢读书,也没有学过几句诗,但是我知道一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想送给你。”
  那夜恰恰月色低垂,晚风正好。
  荀远微也笑道:“我原以为这浑小子最是不羁,没想到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沈知渺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下,又和荀远微道:“其实,臣也是那日上巳节和李将军一同出去后,才知晓臣幼时在龟兹的时候,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臣跟在阿娘和阿耶身边,他随着他的阿耶前来龟兹出使,也算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吧。”
  她最后这句落得很轻,像是很珍惜那段过往。
  她没有提及多少,荀远微却已知晓他们彼此的心事,并未多问,只是突然有些许羡慕他们,可以不受礼节的限制。
  战事吃紧,不过几日,李衡便要出征了,出征的前一晚,荀远微在酒楼中为他摆了个酒席,请的也都是此次出征的一些重要的将领,以及射声卫中往日与李衡交好的将领,但她没有想到,李衡竟然也请了戚照砚。
  在见到戚照砚的那一眼,她有一瞬的走神。
  戚照砚便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殿下这是不想见到臣么?”
  但她还没有回答,便被一边其他将领的话打断了。
  “殿下请上座,来晚了,可是要罚酒的!”李衡朝外边看过来,笑道。
  这样的酒席,让荀远微又想到了几年前在武州戍守的那些日子,在边关大家总是不拘小节的,经常围着篝火一起喝酒吃肉,不似回了长安,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案,把人规规矩矩地束缚着,故而一时也不想扫了李衡的兴致,毫不犹豫地便应了。
  “罚酒,该罚,该罚!”
  只是她还没有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却被戚照砚先一步拿起来了。
  “殿下不宜饮酒,这酒我便替殿下喝了吧。”
  荀远微有些惊愕。
  有人说了句:“戚中丞,代酒,可是要翻倍的。”
  戚照砚答应地从容,毫不犹豫地连着饮了六碗,这事也便算是过去了。
  只是这么以来,戚照砚便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荀远微身侧的位置。
  谈笑风生间,荀远微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搭上了一丝冰凉。
  她回过头去,戚照砚也在看着她。
  第56章 辞酒令 纤手破新橙。
  荀远微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而后装作并不经意的样子朝戚照砚稍稍偏过头去,动作幅度并不大,在两人之间却看得清楚。
  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而后她意识到方才自己指尖触碰到的那丝冰凉又离她远去。
  她心知肚明, 是戚照砚借着两人都宽大的衣袖,在座位中间, 很短暂地碰了下自己的手指。
  戚照砚并不回答, 也是不动声色地朝她这边挪了挪, 将一个小碟子往她面前的案上递过来。
  荀远微垂眸看去,那是一叠被戚照砚剥开的橙子。
  橙子被他剥得很细致,分明是剥开的橙子, 却又被他重新拼好,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 像是从未经过人手一般。
  荀远微忽而心头一暖,她只想到了那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 纤手破新橙。”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被戚照砚剥好放在她面前的橙子, 再次看向他时, 戚照砚已经拢了拢衣袖,又重新坐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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