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两人默契地对视,又默契地转过身去。
  下一次便是醉欢楼的后院。
  她特意去瞧了一眼那口井,井里没有水,是口枯井。
  江玄跟在她身后,指着井说:“就是在这口井里发现的尸体。”
  “看来水是之后才灌进去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么多尸体像小山一样堆在水底也浮不上来。”
  语毕,沈建带着几个下人从角落里走出来,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下人合力提着个麻袋。
  沈建骂骂咧咧,踢了一脚麻袋,麻袋装得鼓鼓朗朗很厚实。
  “快点把她的头砍下来丢掉,丢得越远越好……最好拿锤子敲一敲,剩下的就老样子。”
  “遵命。”
  沈建吸了口手中的烟斗,边走边骂。
  “他妈的不识好歹,害老子得罪那么多人……”
  江玄与叶霁雨面面厮觑,忽听见不远处的挣扎声。
  女孩被下人从麻袋中放出来,手脚都被绑住,嘴里塞了块脏抹布,呜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哭。
  她看见女孩脸上的胎记。
  “她是小淑。”她拉住江玄的胳膊,“你记得吗?一开始请醉欢楼的姑娘们认尸,那个水苏认出来她的尸体。”
  “我想起来了……”他猛地点头。
  两人突然陷入沉默。
  小淑的死已成定局。只是亲临其境,所接收的冲击感更强,知道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他们是局外人,却也沉迷其中。
  小淑一直在哭,眼珠子疯狂转动,转到他们面前时斧头也穿透脖子,视线永远定格在了那处。
  小淑的最后一滴泪水溢出眼眶,顺着太阳穴划落在地板上。
  下人提起小淑的身子扔入井中,四溢的鲜血洒在小淑的眉心,那张脸的血色逐渐消失。
  一个下人捡起地上的铁锤,砸向那颗孤零零的头。
  叶霁雨心里正雨泣云愁,抬头望天不去看地下的小淑,瞧见空中蒸腾的雾气缓慢移动,将倾洒的日光吞噬大半。
  一团雾飘下来灌入一个下人的鼻腔,紧接着其余下人也被烟雾笼罩起来,几人杵在原地不再动弹。
  角落的沈兰德穿过叶霁雨和江玄的身体,提起地上小淑的头颅,头也不回地往前院走。
  “跟着他。”叶霁雨与江玄对视。
  两人跟在沈兰德身后,那颗头被藏在宽大的袖袍中,不断往外滴出血。
  醉欢楼的地板上淌了一路的血。
  看着沈兰德在一楼的水池旁拿出那颗头,猛地跳入水中,激起一阵水花。
  江玄环顾四周,疑惑地问:“他不怕被人发现吗?对了……一路上怎么没看到几个人?”
  她垂眸思考:“白日姑娘们都出去采买,楼里也没在营业,所以人少没被发现吧。”
  两人就这样盯着水面,直到涟漪散尽。
  “所以,”她有些沉默,“是他在推波助澜?”
  场景转换后,两人又出现在后院。
  这一次是在夜晚。月光洒在杂草丛生的后院,井里的水像是镶了许多片鱼鳞,波光粼粼。
  她听见拖拽声,在树影中看见一个男人,左手拖着一坨东西,费力往前走。
  走出树影后,她认出男人是沈建,左手死死抓住一把凌乱的头发,与头发相连的是惨白的人体。
  她强压恶心:“水苏?!”
  结果还是没活成,甚至是上午得了卖身契,晚上就被谋杀。
  一定是被放血了,人的肌肤不可能那么白。沈建逐渐靠近后两人看见水苏被割开的咽喉,随意塞了团草在缝隙。
  江玄意图冲上去,她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劝说:“没用的……都是幻象,惨剧已然发生...”
  刺骨的痛萦绕在两人心头,他们没有痛哭流涕,没有破口怒骂,只是静静看着,看着水苏被丢入井中。
  沈建朝井里吐了口浓痰:“烦死了...等明日我再来处置你这个贱货……”
  “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江玄死死盯着沈建远去的背影,“他凭什么死得这样轻松。”
  “他身后肯定还有人,那些人不想让他说出真相,便冒着风险杀他灭口。”那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该查的。还有江州那件事,现在想来估计没那么简单,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她抬头望向他,他与她对视。
  “你愿意陪我吗?”
  看着他澄澈单纯的眸子,她迟疑了。
  她的立场早已与从前不同,甚至是两个极端。放在从前她绝不愿去掺和这些事,因为对她百害无一利,可现在她在身处世界的身份是小官的女儿,是少卿的妻子。
  她需要去拆开那些复杂的关系网,无论是自觉还是自发,她都有了这个倾向。
  自己似乎能感受到更多的情感。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
  两人的身体又被穿透,她抬头瞧见自己正和叶娇娇在井边。
  水苏还真是当天晚上死的。那么她也并未看错,除了她和沈兰德,水底还沉着死去的水苏。
  不禁脊背发凉。
  她看见自己和叶娇娇待了一会便匆匆忙忙地离开,几分钟后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来到后院。
  是女扮男装的兰馨,正双手撑在井旁。
  “兰德,我知道你在里面。”兰馨的眼中有怒意,“你出来把话说清楚,只要你说清楚...我会离开你的。”
  水面咕噜冒泡,兰馨几乎将脸颊贴在水面,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出来,你出来把话说清楚……我会离开你的。”
  叶霁雨看见一只手从水井里伸出,抓住粗糙的石壁,沈兰德慢慢露出头,水像瀑布般从身上倾泻而下,那张姣好的面容缓慢浮现。
  仍是扶桑的脸,只是妆容花得不成样子。
  “还要怎么说清楚...”沈兰德小声嘀咕,却不敢抬头,“我说了千遍万遍……我不喜欢你,对你只有利用。”
  “你……”兰馨的心也碎成了千万片,猛地抓住兰德湿透的衣领往上拉,直至两人鼻尖相撞。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情况了。”答非所问。
  兰德苦涩的笑容概括了情绪:“扶桑,我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被浸淫在情.欲之中……出不来了。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说自责,不要谈亏欠。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你也有很多选择……只是不要选我...”
  兰德欲潜入水中,却被兰馨牢牢抓住手臂。两人僵持不下,眼神撞了上来。
  “我恨你。”
  “不要恨我,”双手抚上兰馨的脸颊,“不要在意我,忘了我。”
  叶霁雨见沈兰德潜入水中,而兰馨则颤抖着站起身,泪眼婆娑。
  她听见身旁江玄的呜咽,抬眼见他正擦拭眼角的泪水,便将手帕递给他。
  他看见眼前的淡粉色手帕,愣了一下,偏头将泪水擦净,强装镇定地抬手拒绝她的手帕。
  “你不是不喜欢……”
  他说得轻快:“只是想起些往事而已。”
  她将手帕塞回袖袍,好奇问道:“你是触景生情了?”
  “算是吧……”他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苦笑着看她,“娘子没有过吗?”
  必须说有什么感想的话,她觉得这些日子遇到的除她外的男人都挺恶心,和她的父亲一样不择手段还总是站在高处看人。
  一股爹味。
  她还复习了许多医疗知识,不仅是因为经手的两个案子都和人体有些关系,还因为她一直在受伤。
  还有那个牛铁花,她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此人,但记忆蒙尘,她想不起来。
  她回答道:“我觉得这些中年男人都挺贱的,有点像我家里的一个长辈。”
  不能直接说是父亲,此父非彼父。
  “那兰馨和兰德呢……”他眸光微动,带了些许期待,抿唇看她。
  “挺惨的……沈兰德要报仇没办法接受兰馨的爱,而兰馨也许至死都不知道沈兰德对她的爱,他们被困在一个笼子里,永远逃不出去。”
  笼子的钥匙掌握在权贵手中,可权贵并不在意这把钥匙,想丢就丢。
  自己曾熟视无睹。
  她忆起小时候自己得肺炎,家里的保姆阿姨为照顾她也染上肺炎,可父亲却辞退了保姆,即便保姆在她家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年。
  母亲只是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伤心。
  “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可怜。”
  叶霁雨突然发觉母亲并不是一个博爱之人,她的爱是有条件的,而弱势群体并不在这个范围内。
  她会收养一大堆猫狗,也绝不容许佣人请一天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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