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随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这样的徐燊温顺得几乎不像他,也许只是太疲倦了能量值也随之降到了最低,褪去攻击性的模样像头收拢利爪的困兽。
湛时礼起了个出人意料的话头:“燊少爷和我认识的其他人很不一样。”
徐燊懒得思考,耷着眼随意问他:“哪里不一样?”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湛时礼低声说,刻意放慢的咬字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虽然每个人的个性不一样,但无论什么人,总会有怕的东西,唯独燊少爷你好像没有,你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徐燊的脑子没那么清醒,但本能地不认同:“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怕?”
“直觉。”湛时礼笃定说。
“你的直觉不准。”徐燊微微摇头。
被他的头发蹭着掌心,湛时礼察觉到一片痒意,帮他揉按头皮的动作更轻柔:“嗯,也许吧。”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福利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徐燊在半梦半醒间问出口,然后自己先道,“算了,你肯定不想说……”
“没那么好也没那么不好,”湛时礼直接回答了他,“能保障最基础的生存需求,至少没有燊少爷在国外那些年那么辛苦。
“我在里面认识了很多人,当时一起的那些同伴现在做什么的都有,有人很风光,过得很体面,也有人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每天都在走钢丝。我跟他们关系都不错,所以我人脉广、门路多,无论什么个性的人,只要我想,总能跟他相处得不错。”
徐燊听得颇不是滋味:“你这方面是最本事。”
“没有,”湛时礼道,“不求真心确实很容易。”
真心不易得,尤其真正的心意相通更难求,骗过太多的人之后,他才意识到哪怕只是放下戒备去信任别人,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奢侈难以办到的事情。
从前徐燊问他有没有心,他没有给出的答案,是他以为自己没有,其实不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付出真心。因为他本能地不信,不信自己,更不信别人,也包括徐燊。
但他必须主动迈出这一步。
听到这两个字,徐燊的眼睫似乎颤了颤,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瞳里积蓄了复杂,看着湛时礼。
湛时礼垂眼回视他:“后来中学毕业我去了英国,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认识了更多不一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清楚知道这个世界是唯利益至上的,规则如此,谁都逃不过。”
“所以呢?”徐燊的声音有些哑。
“原本是这样,”湛时礼继续道,“但凡事总有例外,规则也可以打破,燊少爷以为呢?”
徐燊的声音里带了警告:“不要试探我,nic,我说过了,在我满意之前你不能提要求。”
“不是试探,”湛时礼认真道,“你之前不是说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告诉你而已。”
徐燊微怔,那次在肇启将要收购的旧唐楼的楼顶,他试探湛时礼,湛时礼半真半假地说只会将他的全部告诉以后的老婆。
现在湛时礼说将这些告诉他。
潮声漫过耳际,逐渐鼓噪在心口,他在湛时礼的炙热目光注视下重新耷下眼:“哦。”
第70章 烟花
甲板上,湛时礼跟船员交代了几句事情,转身回船舱。
徐燊还没醒,这几天他们在海上漂泊,徐燊几乎一直待在房中,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像是要一次性把之前缺的觉补回来。
湛时礼进门时,他已经起身,背对门的方向坐在床边,看着前方舱窗像在发呆。光影在他赤裸脊背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分界线,肩胛骨舒展,如在光里振翅欲飞的蝴蝶。
湛时礼靠门边看了一阵,暗暗可惜。
除了那夜,之后徐燊几乎没怎么搭理他,每日昏昏欲睡,哪怕人就在他身边,那层隔阂始终存在。
“进来了为什么不出声?”
徐燊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几点了?”
“十点多,”湛时礼上前,随手捡起床尾他的衬衣递过去,“我刚跟船员交代,半小时后启程回去,下午三点左右应该就能到。”
徐燊接过衬衣套上,一颗一颗扣起扣子,慢吞吞地说:“多谢。”
湛时礼看着他,忽然弯腰向前,抬手帮他扣上最上面两颗扣子,问他:“回去之后你是直接回肇启?”
徐燊懒得动,由着他,目光游走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是啊,去把这出戏演完。”
湛时礼似乎笑了一下,嘴角浮起的弧度稍纵即逝:“嗯。”
“nic,”徐燊轻声问,“能不能帮我个忙?”
湛时礼对上他的眼睛:“帮什么?”
徐燊道:“我本来还不打算这么快动徐子仁,但他实在太烦了,进去了还要给我找麻烦,你有办法的吧,让他彻底消停。”
这是徐燊又一次的试探,湛时礼知道,他随意点头:“好。”
无足轻重的事情,他很愿意满足徐燊。
帮他把扣子扣好,捋平领口、袖口,湛时礼起身退开,船员送饭过来,他去开门。
徐燊去沙发里坐下,拿平板联卫星信号,他秘书的视频通话进来。
得知徐燊下午就会回去,秘书松了口气,说会安排车去码头接。顺便说起这几天公司里各人的动静,徐燊去菲律宾谈生意被人绑架失踪的消息在公司内部传开,不少人蠢蠢欲动,下午开董事局临时会议,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徐燊交代了几句,切断通话。
湛时礼将炒饭递过去,问他:“徐子仁打算推他老婆上位?”
“你之前不就说了,我那个二嫂这段时间频繁联系何铭正,”徐燊手里的叉子戳着饭粒,没什么胃口,目光盯上他,“他们都想让我消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湛时礼摇头:“何铭正现在已经不信任我,他不会告诉我这些事情。”
徐燊冷嗤:“你费尽心思进了卓盛董事局,现在被彻底边缘化,有意思?”
湛时礼却说:“不进去连坐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想要以小博大,也得有先决条件。”
“我才知道你原来是个赌徒。”
徐燊的口吻讥讽,湛时礼没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是。
徐燊道:“你说得对,所以徐子康和林美娜这两个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的,轮番被人当做傀儡推上位。林美娜是肇启慈善基金会主席,在董事局也有席位,而且慈善基金会账目独立,有钱得很,我要趁这个机会直接收回来。”
湛时礼忽然倾身往前,帮徐燊将鬓发拨去耳后:“你多久没理发了?长这么长了。”
徐燊淡淡睨着他,湛时礼自若收回手。徐燊低了头继续吃东西,意味不明地一声“啧”。
湛时礼看他不理自己,没再打扰他,也去外头打了个电话。
快速将事情交代完,他看了眼腕表,眯起眼望向了远方海面。
风平浪静,悄无声息地掩盖了其下所有暗涌。
湛时礼再回去房中时,徐燊已经吃完饭,靠在沙发里和先前一样发着呆。
听到脚步声,他才转头看过来,眼睫动了动,问:“你去哪了?”
“去外面打了个电话。”湛时礼说。
“打电话这么久?”徐燊的手指在自己腕表盘上点了点,“你去了半个小时。”
湛时礼走上前:“我以为你嫌我在这里烦。”
徐燊冷冷抬眼,看着他没出声。
湛时礼自觉改口:“是我误会了。”
“坐吧。”徐燊下巴点了点身边位置。
湛时礼在旁边坐下,徐燊直接躺下,枕到了他的腿上。
湛时礼的手指插进他发间:“还想睡?”
“睡不着了,”徐燊微微摇头,没什意思地说,“还是得尽快回去。”
“是我让你觉得没意思?”湛时礼问他。
徐燊不喜欢听他这种试探自己的语气,眼皮耷下:“少问几句吧。”
湛时礼垂眼,目光跟过去:“seren,回去以后还理我吗?”
“我不理你你就会跟刚刚那样,乖乖滚开?”徐燊嗤道,“算了吧,你是这样的人吗?”
湛时礼承认,他不会。
他的手指轻捋过徐燊柔软的发:“嗯。”
徐燊闭上眼,彻底不搭理了他,枕着他的身体却没有挪动过。
三点半,船行回港。
徐燊的秘书半小时前就到了,等在码头接他。
徐燊坐进车中,湛时礼走过来叩了叩车窗,徐燊降下窗玻璃,看着他:“还有事?”
湛时礼弯下腰,将他落下的枪递过来:“这个你忘了拿了,留着吧。”
徐燊缓了缓,伸手接过。
这把枪里的子弹还是没有出膛,又从湛时礼手里递回给了他。
湛时礼问:“seren,你要走了,没什么话跟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