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祈战久等不到他开口,反而盯着自己出神,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南溪垂眸, 虚虚握了握手:“陛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问的并非仅仅只是手稿一事, 而是所有,所有祈战为他做的事情。
  祈战听懂了南溪话中深意,他顿了顿,并未直接正面回答,而是握住了南溪微凉的双手。
  “你知道吗南溪, 孤第一次见到你你却在自杀时其实很生气。”
  生气?
  南溪微微睁圆双眼,他不能理解祈战为什么要生气。
  “你我同样生在帝王家,生母早死不受父皇喜爱。你被困冷宫多年,而孤是被父皇舍弃的质子,我们多么相似。”
  他摊开南溪的手,手指穿入指缝十指相扣,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生在这无情的帝王家,你很努力,也很幼稚。”
  南溪抿了抿唇,他知道祈战为什么说他幼稚,天真的以为努力读书练字就能得到父皇的注意,确实很幼稚。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继续沉心静气的听着祈战诉说。
  “孤当了三年的质子,若非先太子病故,孤那好父皇也不会想起将孤接回国。”
  “他将孤接回来也不是作为王储培养,而是成为其他皇子争权夺位的牺牲品。只可惜那老匹夫算差了,最后赢的人是孤这个被他舍弃的弃子。”
  祈战说着这些话时眼底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霾,只是他或许曾经有过不甘有过怨恨,但时过境迁,如今剩下的只有身为胜利者的倨傲。
  他从小母妃身死不受父皇宠爱,没有感受过一点爱意,作为质子那三年也是受尽欺辱和冷眼,回国后几次三番差点被手足害死。
  他的世界里只有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为登九五之尊残害手足党同伐异,连父皇也是他亲手下毒毒杀的,世人骂他得位不正并没有骂错一句。
  可那又如何?史书向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而败者连姓名都不会留下。
  他对南溪说:“你看啊,我们出身如此相似,父皇不肯给孤的东西,孤偏偏要机关算尽又争又抢的夺到手中。孤以为你也会如此,可你却让孤很失望。”
  诚如祈战说是,他们有着相似的境遇,但祈战是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而南溪却消沉腐朽,由着自己烂在泥泞之中。
  第一次相见时,祈战是气愤是恨铁不成钢,也是怜惜。
  他舍不得让南溪当真烂在泥里,他的八皇子,合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鸾鸟。
  祈战说了很多,南溪瞳孔轻颤,忽然就理解了祈战。
  或许在祈战眼中,他们是一样的人,只是两人最终走向了两个极端。
  他身上有祈战曾经消亡的一部分。
  南溪突然就释怀了,那些可笑的猜忌和不安都得到了安抚。
  他反握住祈战的手:“祈战,我该相信你吗?”
  南溪因紧张而内心忐忑,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仍想从祈战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祈战嘴角笑意渐深,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南溪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黑沉沉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极具侵略性。
  他说:“这世上,除了孤,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相信。”
  .
  上元节当日,祈战带着南溪坐上马车,领着一众侍卫宫人慢悠悠的出了宫。
  马车内,南溪天不亮就被祈战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如今上了马车仍昏昏欲睡。
  “孤抱着你,你再睡会儿?”
  祈战看似在询问他的意见,但实际上已经上手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往怀中带。
  昨日两人彻底说开后,南溪对他亲昵的行为没有了半点排斥,反而理所当然的靠进了他胸膛。
  他闭上双眼歇息,祈战无所事事便握着他的双手把玩,兴起了就在他脸侧亲一口。
  南溪被他弄得睡意全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陛下。”
  祈战闻言底下头来:“不睡了?”
  身为罪魁祸首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南溪被他弄得哑口无言。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不想睡了。”
  总觉得祈战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变得……很黏人。
  南溪被自己这想法给吓到了,眼角余光偷瞄了祈战两眼,越发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祈战会黏人?那大约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夺舍了才有可能。
  南溪迅速将这想法抛之脑后,他问祈战:“陛下心情似乎很好。”
  “好啊,怎会不好?孤还以为你不会选择与孤摊牌。”
  祈战眉眼上扬,意有所指。
  南溪沉吟半晌,目光游移:“我确实想过借南寰的手离开。”
  祈战好整以暇道:“那为何最后选择了告诉孤?”
  “因为知道跑不了。”
  南溪一开始就很清楚,以祈战对他近乎病态的监视和掌控,南寰的手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将自己从他眼皮底下安全的送回南钰国。
  与其最后被祈战抓回去坏了他的计划,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祈战摊牌。
  他们的目的虽然不一样,但也殊途同归。
  第47章 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祈战再次将南溪带到了寺庙里, 不过却不是上次去的那个小庙,而是晋国的护国寺——华光寺。
  上元节当日华光寺会举行一场极为盛大的庙会,几乎全京城的百姓与世家都会前往礼佛祈福。
  祈战是微服私访, 上百名乔装打扮过的侍卫在出了皇宫之后便隐入了人群, 不远不近的跟着同样混进其他世家车队之中的马车。
  华光寺坐落于半山腰,九百九十九阶阶梯延绵了半座山,到了山脚下时, 马车便不能再同行。
  这次出行两人并未带上青栀和宝来, 连陈留也没让跟着, 李延倒是跟着同行了。
  由于轮椅不好上石阶,这趟出门连轮椅都没带, 下马车时南溪说想要试试自己走上去,但祈战却说什么都不肯。
  他不赞同的说:“华光寺的石阶就是寻常人走着也累极, 你双腿未愈, 还是不要勉强自己的好。”
  南溪从未爬过石阶,他闻言仰头看去,石阶一眼看不到头, 挨挨挤挤的全是抱着香礼佛的游人。
  他近来双腿恢复得不错,虽然还是不能长时间行走,但短途慢走是没问题了。
  他以为自己应当可以,但远远见那些游人双颊微红气喘吁吁, 便低头看了看双腿, 道:“确实,是我托大了。”
  不过接下来问题就来了,没有轮椅,也不能靠自己双腿走上去,那么他该如何抵达半山腰上的华光寺?
  南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祈战。
  祈战很满意南溪这般有自知之明, 嘴角笑意渐深,他十分享受南溪的依赖,却又坏心眼的调侃道:“八皇子求求孤,把孤哄高兴了,孤就帮你。”
  南溪:“…………”
  南溪默默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那一节接着一节的石阶,自言自语道:“扶着石柱边走边休息,天黑之前应当能慢慢走上……”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祈战都被他气笑了:“八皇子这么硬气,求求孤都不肯,是不是吃准了孤会服软?”
  南溪抿唇不语,权当没听见,却不曾想祈战说罢竟绕到他身前蹲下了身。
  “上来。”
  南溪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他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身为万万人之上的皇帝的祈战竟愿意如此屈尊降贵。
  “还愣着做什么?”
  祈战见他不动,催促了一声。
  南溪脸颊发热,将脸撇向一边,目光慌乱的四处乱飞,身体却很诚实的爬到了祈战身上。
  南溪比祈战矮了一个头,人又清瘦,祈战背起他轻轻松松。
  他掂了掂,笑道:“八皇子就这么信任孤?也不怕孤把你卖了。”
  南溪不以为意道:“那陛下卖吧。”
  这回轮到祈战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失笑摇头:“孤可舍不得。”
  两人谈笑间一步步朝着石阶上行,行为举止十分亲昵,再加上样貌出众,路过的游人纷纷侧目投来打量的目光,连身后跟着的李延都一直用一种隐晦的目光盯着他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
  南溪耳尖泛红,掩耳盗铃的将脸埋在祈战的后背,装作无事发生。
  祈战体力过人,背着南溪走了将近上千阶石阶也只是微微喘息,期间不曾假于人手,登顶时明显还十分游刃有余。
  再次刷新了南溪对他的体力认知。
  不过转念一想,能行房大半夜,歇下没多久,卯时又准时起床上朝,后又一整日都处理政务公事的人,体力和精力不好怕是早就累死了。
  南溪叹为观止。
  三人登顶站在华光寺庙门前时,已将近午时。
  华光寺的守门僧人认出了祈战与李延,他快步走上前双手合十,正要行礼,李延已经先一步上前阻止,暗示僧人不要声张。
  那僧人瞬间就懂了,只喊了一声佛号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与三人错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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