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仅就身手而言,明明可以轻易制服她,可是目光一撞上,当即就怂了。
  “你下马还是我下马?”楚宁不依不饶。
  “我下马……”
  可是缰绳还抓在手上。
  “放手!”
  陆之道站在马前,空望着地面,缓缓摊开了手掌。楚宁抓了缰绳另一端,一下子便将她手中的绳子抽了回去。
  向右一扯缰绳,轻巧地绕过陆之道,驾马小跑离去,头也不回地将她甩在半路。
  陆之道匆忙转身过来,眼睁睁地看她跑远,这一路而来相处的场景,猛地全涌了上来。
  这样一走,再没有其他人会像她那样拥抱自己,像她那样担心自己。会准备长寿面,还会在吃药的时候塞过来一颗糖。
  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陆之道却觉得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虽然还没有说出口过,但清楚的是,只有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自己鲜活而热烈地存在着。
  不管是紧张到说不出话,还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或者,看她与林水寻走得太近的时候那种嫉妒。
  还是此刻的失落,和眼里的酸涩。
  都是生命鲜活的证据。
  经过这一路,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有这样多的情绪,而且总是轻易地被她挑起。
  眼见着楚宁要跑远了,可是眼前越来越模糊,心里感觉分外焦急,一下子握住了剑柄,紧跟着追了几步。
  这一别怕是再也无法挽回。
  只恨自己要紧的话一句也说不利索,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可是距离越来越远,眼见着再追不上了,陆之道万分焦急,冲着离去的背影喊道:
  “往后,我只听命于你!”
  声音却不受控地带着哭腔。
  不知道楚宁骑着马跑了多远,因为视线早被噙着的泪模糊,看不清了。
  陆之道失力地靠在树干上,一低头,眼眶便盛不住饱含的泪,像雨后树叶上残留的雨水,轻轻一碰便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
  ……
  “你说什么?”
  也许是太过出神,连楚宁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跟前也没有注意。
  陆之道突然回过神来,木木地仰头看了她一眼,匆忙站直了身子。
  随即意识到脸上都是泪痕,随意抹了一把脸,别扭地别过头去,感觉有些丢人。
  “你方才说什么?”楚宁又问。
  “什么?”声音还没有平静下来,带着哽咽的哭腔,可是别过头不肯承认。
  “最后一句。”
  陆之道一手抓紧剑柄,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
  “我说,我一向只听命行事,不问对错。”
  “还有呢?”
  “往后,我只听命于你。”
  ……
  楚宁望着她愣了愣神,她总将任务挂在嘴边,这些日子又与凌风和梅佑辛几人接触,太明白这话对于她的意义。
  她愿意将一切交付给自己,包括生命,包括忠诚,甚至还有所有的感情。
  这太沉重,楚宁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负担地起。
  不觉得高兴,反倒有些担心:
  “你怎么了?”
  “我知道那些证据对你很重要,我可以与你一起护送它进京。”
  陆之道抬手将剑横握在身前,食指正好抵在剑鞘口的一品红上,稍稍挪开了位置:
  “只是往后,暗卫营那帮人也不会放过我,若我自身难保,绝不拖累你,这颗一品红,就是我此生做的唯一抉择。”
  楚宁定定注视着剑鞘上那颗入红宝石一般的毒药,不无感慨。
  原来,做了最坏的打算,才追上来。
  事情都做好了,可是简单几句话,却迟迟不说出来。
  直到现在,才真的明白她的意思,庆幸自己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选择回来。
  才没有真的错过。
  望着剑鞘口的毒药,楚宁半认真半调侃地问,“只有一颗么?”
  “啊?对。”
  “那我的呢?”
  “我不会让你用上的。”陆之道将长剑收在腰间,“我会把你平安送到京城。”
  “你这话矛盾了,”楚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若你死了,怎么送我进京?”
  “我、我是……”
  等她说话的空隙,楚宁仰头将事情细细捋了一遍,等她解释清楚太难了,反倒自己先想明白,“就是说,以后不仅我会被追杀,你也会被追杀?”
  “是。你要是怕被连累,我这就走……”
  “上马!”
  得了允许,陆之道眼睛一亮,一撑马鞍,矫健地飞身上马。
  “我会尽全力……”
  在她身后,陆之道轻声喃喃。
  “你的话果真烫嘴,”楚宁不无傲娇地扁扁嘴,“不想再跟你说话了,累死了。”
  ……
  陆之道在马背上,一会仰头看看天,一会又低头偷偷瞥一眼楚宁,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暗暗藏了笑意在嘴角。
  “往后总没有什么可隐瞒了的吧?”楚宁望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等我发现了再说就晚了。”
  “应该是没有了……”
  ……
  黑色夜幕从遥远的天顶笼下来,月光也是暗暗的,只有繁星点点亮着。
  路上也是空旷静谧,好像只有她们达达的马蹄声,在人间传的悠远。
  “现在去哪里?”陆之道抓着缰绳,小声地问。
  “找齐守义去,你忘了?”
  “啊,对!”忘的一干二净。
  ……
  两人又悄声回到发现齐守义的地方,悄悄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猫着腰往前看。
  只见齐守义披头散发地呆坐在囚车之内,有官差从囚车的缝隙递了一碗稀粥给他,他直接将手插入了粥里,被烫的吱哇乱叫。
  但还是龇牙咧嘴地用手掏起白粥,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你说他是不是精神出了一点问题……”楚宁转头小声地问道。
  却发现陆之道完全不顾齐守义,正痴痴望着自己。
  第48章 三人行,必有一只电灯泡
  “看什么?”
  陆之道猛地回过神来, 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向齐守义。
  若无其事地答道,“他看上去是有点不正常。”
  “哼。”楚宁懒得在此刻与她纠缠, 要逼着她坦率说话,犹如煎水作冰, 等是等不到了。
  只好先解决眼下,压低了声音与她商量,“你打算怎么做?”
  “照你说的,若是冤便救他, 若是罪有应得便与他道别。”陆之道一手抓着剑,紧盯着那几名官差。
  看起来只是普通押运的官差, 人数不多, 且此刻都已经准备休息, 戒备松懈。
  “我是说,你要怎么靠近齐守义呢?他们那么多人。”楚宁拉了拉她, 不无担心地问道。
  “上去直接放倒。”陆之道推测着, 打晕他们应该不难。
  “你什么时候用的蒙汗药?”楚宁小声问, 还以为她说的放倒是下了药的意思。
  陆之道转头过来,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蒙汗药?”
  提到蒙汗药,才想起被她下药的事。好心好意教她用法, 转眼便用在了自己身上。
  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要不顾一切带她离开,醒来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连累自己追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也还没歇过。
  陆之道颇有微词, 可多少又有些心虚。
  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又恼又怂。
  “干嘛这样看我?”楚宁倒是一脸无辜。
  陆之道扁扁嘴, “我才不像你这样。”
  “我怎样?就是我给你下的药,怎样?!”
  “……”陆之道又转头过去,却无心观察前方的情况,抓了抓头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楚宁顺手抓过她的长发,轻轻将她扯了过去,小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早有打算?谁让你什么都不说!”
  “我……我其实……前一夜才下定决心不再执行任务。”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早说了,我也连夜离开,我们可以一起走。”
  陆之道无措地眨了眨了眼,头发还被她揪在手里,只能别扭地歪着头,好像被抓住了小把柄。
  “我想第二天说的,醒来你已经不在了。”
  “哼。那可怪不着我!”
  “是。”陆之道小声应着,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被抓着头发,才被迫敷衍了一句。
  “没听清,再说一遍。”
  “是我不好……”
  陆之道小心地从她手里抽回那一缕长发,却被楚宁用力拉了回去,险些没站稳,向楚宁的方向靠了过去,匆忙用手撑了一下,才没有完全倒到她身上。
  尽管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灌木的清微响动还是引起了官差的注意。
  两人慌忙噤声,克制着呼吸不敢再乱动。
  只听到有官差的脚步声月靠越近,陆之道一边示意楚宁不要出声,一边握上了剑柄,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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