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霎时间，空青便成了一个血人。
被捆在祭坛旁的沐朝颜见到这一幕瞳孔紧缩，她咬住了牙关，指甲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掌心。
过度的愤怒让沐朝颜的脑袋一片嗡嗡作响，险些陷入了狂乱。
识海翻涌，似乎有无数尖利刺耳的声音在她脑内回荡：挣开束缚挣开束缚!
去救空青，去救空青。
可是不行!
不行!
沐朝颜狠狠地扼住自己的欲望，遵从了空青的意思，与她一起安心地等待着白凃最后的来临。
纵使被划过成了血人，可空青仍旧镇定。
昔年在绮华手上，她不知流过多少血，窒息濒死，都是家常便饭。
身体的血液在流逝，但在篝火的炙烤下，空青并不觉得寒冷。
她忍着疼痛，抬起自己面无血色的脸，对着台下的信众，温和而坚定地开口：昔年，银月大祭司行走在荒漠中，遇一饥饿长蛇捕食沙鼠，大祭司不忍沙鼠身死，又不忍长蛇饿死。(注：本故事挪用佛祖割肉喂鹰)
遂割空青顿了顿，继续道，割下一块臂肉，喂养长蛇。
如此，蛇鼠皆可活，而大祭司只损失了一块肉。
此乃义举。
底下信众仰头，在通红的篝火中看到空青那张浮现着百花国图腾，却异常圣洁的脸，心神随着这片篝火开始动摇。
空青垂眸，悲悯地望着那些在篝火中不忍看过来的信众，淡淡笑道：如今在座诸位，觉得饮我血肉，便能活下来。
我愿做此义举。
讲经八日，空青已经很有神殿之主的气势。
若不是今日曼殊在人群中撺掇，她与沐朝颜的逃离路线，也不会那么困难。
此刻听得空青如此这般慈悲之言，一些信众，例如被她引入城中的罗梭遗民再看她的脸时，已经不怕她脸上浮现的图腾了。
漆黑夜色里，甚至有些信众已经匍匐在脚下：白凃在上，感怀祭司大人义举
百姓们在惶恐不安，却又愧疚畏惧。
但求生欲望还是压倒种种良知，一些信众甚至恬不知耻的开口：请大人再宽容些，割肉喂我吧!
小小的声浪汇聚成一片汪洋，不多时所有苍狼城的百信都跪在空青脚下，声声逼迫：请大人再宽容些，割肉喂我吧!
数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竟然比苍狼城上空飞舞的妖魔，还要可怖。
空青虚弱地笑了一下，浮在苍穹之上的戴着面具的黄沙俯冲而下，化作一道虚影飘到空青身侧，贴在她耳畔，与她一起看向底下的信众。
黄沙，也就是曼殊揭开了面具，冷冷一笑道：你看，你都放了血，可她们却觉得，仅仅是血，还不够。
她们还要吃你的肉。
曼殊凑到空青的耳畔，半拥着她一般，困惑而不解：她们就是这么贪得无厌，你还要救她们吗?
空青深吸一口气，语气笃定：救!
空青又看了眼沐朝颜，眸光深邃而决然：那就请割我的肉吧!
沐朝颜面色骤变，挣扎着要摆脱束缚：空青不要空青!
沐朝颜全然慌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光是放血，还不足够验证义者的虔诚吗?难道还要空青的命吗?
空青却摇摇头，无声无息地对她说：无事，死不了的。
随着空青话语落下，前头带着斗篷的祭司举起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弯刀，朗声道：割肉!
斗篷祭司转身，猛地朝空青一把投掷出了弯刀。弯刀擦过空青的小腿，狠狠地削掉她小腿上带着的肉。
哼
空青闷声一声，那块肉就扑通一声落入鼎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沐朝颜失声大喊：空青!
当第一块肉落入鼎中后，天上的乌云骤然翻涌，滚滚浓云在狂风的搅弄中涌动。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劈向了城门口的旗帜上。
轰!
闪电劈落，在城楼上留下一道滚滚燃烧的旌旗。
所有人都被这雷声吓得浑身一抖，在雷声离去后，百姓们变得越发疯狂：请祭司大人，再割一块再割一块吧
嘈杂的拥戴声里，沐朝颜被捆在祭坛石柱上，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嗡嗡作响。
她依稀听到有人说：黄沙要来了，只是一口血肉，万一不够怎么办呢!
反正她是百花人，死了也没关系的。
是她说了割肉喂我们的，那就再割多一点
多一点
多一点
多一点
救救我
救救我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数万人的意念似乎在同一时刻涌入了沐朝颜的脑海，刺激得她神庭大乱。在电闪雷鸣的召唤中，沐朝颜的识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柄巨大的金剑从她的识海中涌出，伴随着百姓们的呓语，缓缓升起。
沐朝颜握紧了拳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藏在自己身体深处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一股狂风自沐朝颜的脚边涌起，霎时间掀翻了离她最近的祭司。
百姓们一片惊呼，慌张大叫。
猝然的惊变让空青垂眸，望向了下方的沐朝颜。四目相对时，空青看到了一双疯狂的眼。
狂风吹开了沐朝颜的黑发，也露出了她那双已经变色的幽蓝双瞳。
沐朝颜被捆在石柱上，一双蓝瞳如魔般望着空青，神色狰狞：凭什么!凭什么!
割一刀不够，还要再一刀!你要喂她们到什么时候!
吃人的人活下来，也一样在吃人!
这就是个吃人的肮脏的世界。
一瞬间，沐朝颜身上神光大作，属于彼岸花的红纹迅速爬满了剑修的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可怖又狰狞：我要毁掉它!我要毁掉它!
雷声大作中，金灿灿的金剑缓缓地从沐朝颜的脑袋上浮出来。
沐朝颜猛地挣开身上的束缚，碎屑纷飞里，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头顶上，一把握住了剑柄，眼神全然失去了理智：我要把她们，一个不留地，全杀了!
空青望着从沐朝颜头顶浮现出来的封印，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漂浮在空青身旁的黄沙轻啧了一声，勾唇一笑道：果然，她很好控制。
不过折磨了你一个白昼，她就失控了。
空青猝然扭头，看向身旁的黄沙。
灼目的金光中，那个原本带着白色面具，身披白色斗篷的神，迅速转化成另一个模样。
璀璨的银发，迅速转变为赤色的红。戴在脸上的面具骤然从中间裂开两半，露出了一张与空青一模一样的脸。
空青瞪大了眼睛，背脊如被毒蛇爬过一般遍体生凉。她咬着牙，声音都开始发颤：是你母亲!
被称为母亲的曼殊轻轻一笑，朝空青眨了眨眼，鲜红的眼睫轻颤，无比的明艳：多谢你在沙漠那一按，把我唤醒了，我的孩子。
如果不是空青，她还不能从白凃的封印里，从沐朝颜的识海逃出一缕神识，隐藏在沐朝颜身上呢。
也不能做局，引得沐朝颜发疯。
但是现在，是她回去的时候了。
曼殊足尖一跃，纵身一跃，落在了沐朝颜的肩膀上。
无数的触须从曼殊的脚底探出，如藤蔓缠住了下方的沐朝颜，密密麻麻地连接在沐朝颜身上的曼殊沙华图腾上。
在这一刻，曼殊与沐朝颜又一次连接到了一起。
灼目的金光中，曼殊俯身与沐朝颜一同握住了那柄金色的剑柄，轻蔑一笑道：神啊，你的封印，也不过如此!
曼殊说完，握住剑柄，猛地将这柄封印巨剑从沐朝颜的识海拔出。
啊!
刹那间，无数光辉从沐朝颜身上迸发而出，如同光亮照影般，将周围数万名苍狼城百姓蒸腾得无影无踪。
幻境在崩塌，空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朝颜!
曼殊却轻轻一笑，俯身拥住了沐朝颜的脑袋，蒙住了她的双眼，将金剑塞到了她的手上，无比娇艳道：现在，她是我的朝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