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捡恩肯定从她身上获得了很多力量。”
  喻沐:“那你说她知道孙老师和李老师发生什么了吗?”
  安璐摇头,“她说还要梳理。”
  喻沐又问:“那你觉得呢?”
  安璐:“肯定爱过啊。”
  喻沐:“那还因为孩子决裂?”
  安璐:“人就是面对面也很难敞开心扉的动物,就像我和你一起回去,也不好意思说你睡觉还打呼噜。”
  喻沐抽了抽嘴角,“你不是说出来了?”
  安璐:“说漏嘴了。”
  她打断喻沐的争吵,示意她看群聊。
  孙捡恩把她们的合照发在了上面,带了一句——
  新年见。
  安璐保存,一脸幸福,“新年我还要听崔老师的音乐会,她还给捡恩写曲子,肯定效果很好。”
  孙捡恩敲定了舞蹈录制版的场地,她的毕设不会很简单,目前定在崔蔓选的采石场。
  和普通同学比,她又是剧院老师期待的新星。
  “我能看现场版。”
  “不像某些人。”
  喻沐当然也想看,“我也能看。”
  “不是说不来吗?”安璐问。
  “谁说我不来的?”
  ……
  “安璐和我说喻沐肯定会来。”
  车往回开,孙捡恩对开车的卢椋说。
  卢椋:“新年啊。”
  前方红灯,前面的车排起了队,卢椋的手指点着方向盘,“捡恩新年想怎么过?”
  孙捡恩:“厂里呢?新年休息几天?”
  她想到卢椋赶工的不分昼夜,蹙了蹙眉,“不会新年也没得休息吧?”
  卢椋摇头,“那还是有的,普通人怎么开工就怎么开工。”
  她想到苍城医院里的老师傅,和孙捡恩提起,又说:“邱艾不是剧团邀请你也去新年剧场吗?”
  “你同意了吗?”
  孙捡恩点头。
  卢椋:“那和你老师说过吗?”
  “说过了,老师说期待我的演出。”
  孙捡恩也有几分忐忑,“可是邱艾姐姐让我自己选,等想好了报上去,她们要宣传的。”
  卢椋:“你不是这方面很有经验,应该不用担心吧?”
  孙捡恩的脸就很有欺骗性,很难想象她也有焦灼。
  谈恋爱她也能把卢椋捏在掌心,随着她的神色摇曳来去。
  “我也是普通人。”
  孙捡恩捏着和卢椋同款的围巾,“以前妈妈在,我都要骗她说不紧张。”
  卢椋:“那她应该看得出来你是骗她的。”
  她的语气过分笃定,孙捡恩很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卢椋:“你骗我说吃过饭了,我也看得出来。”
  孙捡恩在吃上很克制卢椋知道,不过偶尔也有一口都不吃还谎报的情况。
  她再云淡风轻,撒谎也有破绽。
  “我和你认识不久就看得出,你妈妈肯定更了解你。”
  孙捡恩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依然很难消化李栖人和孙飘萍的感情,哪怕她从卢椋获得了双向的感情,还是不懂为什么那两个人会决绝到那种地步。
  “在想什么?”
  关乎孙捡恩的妈妈,卢椋总是很小心,“对不起,是我太武断了。”
  孙捡恩摇头,“我在想她们的恋爱和分手别人都不知道,只有王阿姨能证明她们的恋爱关系。”
  “妈妈因为生我死了,栖人妈妈肯定很难过。”
  卢椋做了很多年生意,虽然不主营墓碑,累在一起墓碑也可以成为坟场。
  像孙捡恩这样身世的年轻人也有,也有襁褓时期父母离婚,母亲拉扯长大,却得了癌症去世了。
  小女孩的监护权回到离婚的父亲身上,但父亲早有新的家庭。
  她的遗书更像是无处可说的期望。
  孙捡恩也说过相同的话。
  要是妈妈不生我就好了。
  要是妈妈不生我,就不会诱发疾病。
  那个女孩和生母生活过几年,留下过照片,妈妈甚至提前准好孩子人生每个阶段要说的话。
  也拜托朋友照看。
  十八岁的信件还没有拆开,女孩选择直接去见妈妈。
  她的墓碑也不是父亲要求立的,处理后事的是悲恸的长辈,妈妈的朋友。
  自责没能兼顾,又忍不住咒骂不管亲生女儿的男人。
  找到卢椋是听说她有立未成年墓碑的经验,说设计费不成问题。
  那个女人强硬地把女孩的生父拉进石雕厂,非得让他出这些钱。
  遗书和班主任还有女孩的好朋友都乌泱泱地来了石雕厂。
  卢椋第一次知道办公室还能这么拥挤。
  校方认为是在校外发生的,家长认为学校也有责任,长辈朋友认为是家长不管事,家长又推到学校,说学校不注重孩子的心理健康。
  卢椋懒得调解,她问沉默看着遗书的初中生。
  你的朋友最喜欢什么。
  对方没回答,眼泪好像变成了外头石狮口中的石珠,把遗书碾得稀碎。
  她说姐姐,我只知道她讨厌自己。
  又回到了那句。
  要是妈妈不生我就好了。
  商量到最后墓碑不做传统的,卢椋以第一次做扬草本地的人像石刻。
  按着照片雕的,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抱着穿着裙子的女儿。
  人会死,石头是永恒的,卢椋无法回答小女孩那句:姐姐,她都死了,吵架还有意义吗?
  卢椋摇头,不想回答。
  她只是说:“希望你偶尔能想起她。”
  初中生的钱包还插着一张拍立得,她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钱,说可不可以加个手链。
  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在那之前卢椋雕神像居多,普通人还是第一次。
  她已经忘了熬了几宿了,只知道石雕墓碑拉走的那一刻,她依然很沉重。
  认识孙捡恩后,她总是会想孙捡恩的从前。
  李栖人大可不抚养她。
  孙飘萍没有告诉她孩子的来历,王蕨死守秘密,就算后面和李栖人联系也是通过第三人沟通,没有聊到这方面的问题。
  在她的视角里,孙捡恩就是孙飘萍抛弃她的证据。
  也不怪孙捡恩难以理解,卢椋也觉得太复杂了。
  人实在无法用标签概括,更像是棱镜,能折射千万个面,光也不同。
  孙捡恩或许曾经也想过,她要承担更多的苦闷。
  或许这么多年,想过无数次……妈妈不生我\不养我就好了。
  “捡恩。”
  卢椋把车开回了石雕厂,假期结束,卢椋也要继续工作,孙捡恩也有她的事。
  崔蔓会和她保持线上联系,在春节前给出音乐的小样。
  孙捡恩正要下车,抓着安全带看向卢椋:“怎么了?”
  刚才卢椋半天不说话,孙捡恩还觉得是自己把气氛搞低沉了,试图挽回。
  “你说你想让我重做墓碑,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孙捡恩摇头,“我脑子里空空的。”
  她也很沮丧,把安全带的扣子插进去又拔出来,“王阿姨不是要回来吗?我都告诉她来的原因了。”
  “她要是来了发现我还没有把合墓做好,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她对王蕨的好奇,更多是想知道孙飘萍和她的相处。
  没见过生母也没有合照的孙捡恩从不用网上的合成软件拼凑,之前有一阵子朋友圈流行发妈妈和自己同岁的照片,孙捡恩也不为所动。
  她实在太不了解孙飘萍了。
  一个人要怎么了解死去的人呢,孙飘萍不是伟大的舞蹈家,更不是史书上的人物。
  那个年代也不存在什么生活vlog,每个人眼里的孙飘萍都不一样。
  李栖人却什么都不说,或许她到死都悲哀自己不了解对方。
  所以宁愿默默死去,也不要孙捡恩见她最后一面。
  孙捡恩人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出生离,死后别,卢椋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去爱她,越想越是懊恼。
  如果当年她追问老师购买毕业作品的是谁,会不会早点认识孙捡恩?
  “卢椋,你怎么又发呆了?”
  孙捡恩凑近,指尖点着卢椋的眉毛,“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毕竟是我让你重做的。”
  她也有过无数次的重跳,知道其中的枯燥,伸手摸了摸卢椋的眉眼,“你难道生气了吗?”
  卢椋握住她的手摇头,“怎么会。”
  “或许可以等王老师来扬草再动工,她不会怪你的。”
  “这个墓碑,对你很重要。”
  孙捡恩:“会不会太久啊?”
  “虽然栖人妈妈说骨灰怎么处理都可以,但堂姐还是把选择权给我了。”
  “放在家里太久也不好。”
  她冒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卢椋,我可以先把栖人妈妈的骨灰放到妈妈的坟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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