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虽然她妈妈也是孙飘萍和李栖人的学妹,小时候看到李栖人眼神发光,只有她站在一边冷酷地盯着孙捡恩,脑子里全是打败她打败她……
  但孙捡恩几乎没有败绩。
  至少喻沐没在知名大赛上赢过她。
  很有天赋的人还努力实在太可怕了,同期舞蹈生既崇拜也害怕孙捡恩。
  如果让她们的妈妈换成李栖人那样严格的,大家又都说算了。
  地铁出站,喻沐给孙捡恩打了电话。
  洗澡的卢椋没有听歌,她速战速决。
  可惜热水也洗不掉她的困意,她火速吹完头发就躺上了床。
  孙捡恩还在室内踱步,不知道和谁打电话,手肘遮着眼睛的卢椋听出了孙捡恩隐隐的不耐烦。
  她也好奇孙捡恩这么淡然的性格到底会不会生气。
  “喻沐,这是我的私事,你怎么管这么多?”
  有重音了。
  是同学吗?管什么了?
  “老师允许我休团的,走的也是正规的程序,你要是不满可以和剧团反映。”
  什么事要这么正儿八经的说?
  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学?还能是仇人。
  那也不至于打这么久的电话。
  卢椋翻了个身,孙捡恩用过的枕头还有她的香水味,并不清新,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声音,更催得卢椋昏昏欲睡。
  “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我?”
  “我要是真的不跳舞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孙捡恩给喻沐的备注附录是奇怪的人。
  从小到大喻沐就没她好脸色,她们月份相近,比赛肯定是一组年龄的。
  国内的舞蹈比赛就那么几个,顶尖的舞者也有自己的圈子。
  李栖人给她安排得面面俱到。
  可惜筛选朋友在喻沐这里被孙捡恩否决。
  本来李栖人想要给她安排这样的对手互相激励,但孙捡恩的个性并不争强好胜。
  无论输赢她都没什么反应,就算获奖,照片也不笑。
  以前还有人喊她孙不高兴。
  捡恩不高兴流传了好多年,安璐都听说过。
  接近后她才知道不是孙捡恩不高兴。
  她根本没有这些情绪,不把人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被谁惹到。
  喻沐也能感觉到,偶尔也很悲哀,自己也太像蹦跶的跳蚤了。
  好歹也是很有潜力的舞蹈新人,为什么孙捡恩就那么有风范,搞得她现在看到天赋和天才两个字就应激。
  听到这句话她宛如骤然点上火的煤气灶,“什么叫好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这么狭隘的人?”
  孙捡恩的沉默令她伤心欲绝,“你这人太讨厌了。”
  白天和卢椋打电话,孙捡恩把通话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没想到喻沐的音量居然比安璐还大,她不得不把手机拿开了一些。
  卢椋听笑了,心想人难道都会吸引相反特质的朋友吗?
  孙捡恩那么安静一个人,怎么找她的全是大嗓门。
  也不是她想象中学跳舞的女孩都温声细语,看来是她的印象太刻板了。
  孙捡恩不知道怎么回这种话,“对不起。”
  喻沐更生气了。
  转一想到这人妈妈过世不久,又压了压上窜的火气,“我的意思是你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你不知道你长得很漂亮吗?”
  孙捡恩:“我知道啊。”
  “长得漂亮难道有罪吗?乱七八糟的人才有罪吧。”
  喻沐无法反驳。
  躺在床上的卢椋笑出了声,她很同情和孙捡恩打电话的女孩子,她也有过这样的哑口无言。
  室内太安静,忽然多出来的笑声喻沐也听到了。
  她警觉万分,“孙捡恩,快十一点了你和谁在一起?”
  孙捡恩:“你不是我妈妈,我不用和你说。”
  喻沐:“你妈妈不在了,我关心关心你有问题吗?好歹我妈妈也是你妈妈的学妹吧。”
  她还是愤愤不平,“大家都很关心你,你生下来就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
  孙捡恩懒得理她发牢骚,“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啊!”喻沐急忙阻止她,“你还没告诉我一起的是谁?安璐说你谈恋爱了。”
  这对喻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虽然不想承认,孙捡恩在她心里是对手也是神女级别的。
  恨不得靠近孙捡恩的男的两巴掌,女的也一巴掌,这样的人继续保持遗世独立就好了。
  她怎么可以有世俗的欲望呢!
  别听那些人说她是魔芋什么人机的调调……万一和……
  她的欲言又止变成牙齿打颤,孙捡恩却说了句谢谢那你关心我。
  “我是在谈恋爱。”
  “现在要去睡觉了。”
  通话结束得干脆,她不知道今夜有人要为她彻夜难眠。
  躺在床上的卢椋听得断断续续。
  卢师傅的睡衣是一套棉质的旧衣服,看上去很柔软舒服,就是袖口和领口起了毛球。
  孙捡恩把手机放到一边走到床沿,扒拉开卢椋遮着眼睛的胳膊,卢椋闭着眼,“怎么了?”
  孙捡恩:“刚才给我打语音电话的是我的同学。”
  卢椋嗯了一声,“听出来了。”
  她隔着被子靠在卢椋身上,卢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着凉了。”
  孙捡恩:“开着空调,不冷。”
  “她说那么多就是怕我和我妈妈一样,忽然消失一段时间,又忽然有了小孩,又忽然因为生小孩死了。”
  她沉默不代表迟钝。
  喻沐和安璐其实是一个量级的,只是一个擅长直白,一个擅长拐弯抹角。
  都是音量很大,肺活量不小的人。
  能量很足,简直百折不挠,做什么有出路。
  不像孙捡恩,她总觉得自己除了跳舞一无是处。
  漂亮是天生的,但好看是阶段性的,皮囊会老,这一行也是青春饭。
  哪怕李栖人给她留下的遗产足够她衣食无忧。
  不是不故意旁听卢椋脑子里全是对话里高频的妈妈,笑着说,“她应该只是怕你不跳舞了,看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呢。”
  孙捡恩压在她身上,重量还不如石墩,瓮声瓮气地反驳,“才不是朋友。”
  卢椋:“那还能是什么,普通同学不会这样的。”
  她发现孙捡恩对朋友和同学的概念也很模糊,这都是她独特的成长环境造成的。
  她们本该没什么交集。
  和死有关的墓碑成了关联,也不知道红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遇到就缠上了吗?
  孙捡恩:“不管她。”
  卢椋:“你看上去烦死了。”
  孙捡恩嗯了一声,还有几分委屈。
  卢椋:“小恩还是需要跳舞的。”
  孙捡恩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抬眼看眯着眼说话含糊的卢椋,“为什么?你又没看过。”
  卢椋困得眼皮打架,又打了个哈欠,“不是说了吗,我看过视频。”
  “很吸引人。”
  “你现在只是在追求形神具备而已,就像……”
  卢椋浅浅地笑了一声,“虽然不是跳舞,我之前雕石头也有这种时候,怎么都不对……”
  “墓碑算最简单,人物很难,神像更难,都读了那么多书了,还没有以前没上过学的工匠作品精美……很挫败的。”
  挫败。
  孙捡恩看着卢椋,眨眼都像定格。
  她不过比我大七岁,这种时候像是大了七辈子,孙捡恩好像被柔软的棉云包裹住了。
  但卢椋是石头匠。
  孙捡恩问:“然后呢?”
  “然后啊……”
  卢椋说得很缓慢:“也想过要不要别干了,自我怀疑好久。”
  “反复问自己……”
  “我真的可以从事这个行业吗?”
  她之前简单提过,更像陈述。现在的语气混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如同石头切开的内心。
  宛如千丝万缕的人类之心。
  “我想过把厂子卖了,不过那很丢人,明明在家人面前夸下海口。”
  “又想,硬着头皮接了也会崩坏,如果资金链彻底断了还会负债。”
  没什么事能一路顺风顺水的。
  卢椋的人生从父母离世开始就要开始顶天立地,“最后我就倒在我爸妈经常坐的沙发上想,当初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孙捡恩很喜欢卢椋现在说话的语气,浅浅的呼吸,深深的语气。
  她近在咫尺,不再是石中火,而是窟中像。
  至少是具体的。
  “为什么呢?”
  被子很薄,这个瞬间孙捡恩莫名其妙听到了卢椋的心跳声。
  有力的人,有力的心跳。
  “只是喜欢。”
  卢椋偏头,手肘再次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说话时开合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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