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而子女的血液类型通常会与父亲或者母亲其中一方相同,但也有极低的可能性,与父母的血型都不相同。
  也就是说——滴血认亲一说,根本就是谬误。”
  “你放——”
  老御医暴跳如雷,一辈子的涵养差点在这一刻破功了。
  他硬生生咽下最后那个字,指着祝澜斥道:
  “滴血验亲的法子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用了几百年,怎会有错?
  若真像你说的,那它怎么会延续至今!?”
  祝澜看了一眼那些尚未褪去惊愕神色的朝臣们,问他:
  “那你如何解释他们血液相融之事?难不成大家都是血脉至亲?”
  张御史的目光更加热切了,张伦的脸又白了几分,赶紧站得离他远了点。
  老御医一阵语塞,却不服气。
  祝澜正色看向老御医,拱手道:
  “在下并无对前人智慧不敬之意。绝大多情况下,子女都会与其父母一方的血型相同,因而滴血验亲一说,的确存在一定道理。
  然而这世界上血型相同之人数不胜数,只不过没人会闲来无事到处找人滴血相验罢了,否则怎会发现不了这其中的问题?
  下官想说的是,此法虽有些道理,却并不准确,极易出现差错。眼下的问题事关大梁储君,怎可用这般不准确的法子来判断呢?
  若是出了谬误,误伤皇嗣,这责任谁能承担得起?”
  第344章 怀疑
  老御医终于无言以对,不做声了。
  被刷新认知的朝臣们再次看向祝澜时,眼中分明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祝澜垂首对梁帝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的胎记虽与陈氏母女身上的相仿,血液也能够相融,但如今都一一一证明,这两件事情存在极大的不偶然性,不可以此断定殿下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皇长孙今日方才诞生,若非皇室血脉,怎么会引得真龙盘旋,久久不去?
  微臣以为,正是上苍料定太子殿下今日会有此劫难,这才降下神迹,以正天下视听!”
  武成琦听明白了,祝澜今天是要咬死祥瑞这件事不松口了。
  你跟她说胎记,她跟你说祥瑞。
  你跟她说滴血验亲,她跟你说祥瑞。
  你跟她说以上都是巧合,她还要跟你扯回来说祥瑞。
  反正一口咬定天降祥瑞于东宫,太子就是真皇嗣,谁来也不好使。
  可就这一条,偏偏谁都不敢反驳!
  奶奶的……武成琦咬牙切齿,要不是当着天子的面,他现在就要跳起来有辱斯文了。
  殿上众臣终于全都被祝澜这一番话说服了,梁帝也在暗暗点头,认为祝澜说得有理。
  燕修云从未想过,这位与自己素无交情的状元郎竟会在自己遭难之际挺身而出,如此尽心竭力为自己说话。
  他抬起头,第一次向祝澜投去无比感激的目光。
  见人心再次倒向太子一边,武成琦还想再说些什么,燕长文却微微侧目,眸光冷凝,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武成琦闭上了嘴,心中佩服不愧是祈王殿下,这种时候竟还能保持云淡风轻。
  却不曾看到燕长文握着笏板的手,指节早已微微发白。
  过了许久,梁帝终于发话了。
  “祝修撰博学多才,今日亦是令朕大开眼界。若非你站出来,今日朕险些冤枉了太子。
  既然天降祥瑞,天意不可违,自然应当普天同庆。”
  接着梁帝下旨,燕修云与太子妃董氏诞下皇长孙有功,加上天降吉兆,先前的赏赐翻倍,原先定下的赋税减免也多减两成。
  文武百官俯首叩拜,高呼天子仁德。
  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的朝会终于散去,梁帝咳嗽着遣退了百官。
  出了宫门,来到人少处,武成琦三两步追上了前面的燕长文。
  “祈王殿下,今日……”
  燕长文知道他要说什么,眼底一片阴暗,停下脚步道:
  “去查一查那东宫的龙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成琦立刻点头应允,却又有些担心以后的事情。
  “如今陛下已经不再怀疑太子的身份,咱们接下来只怕步履维艰……”
  “呵呵,你以为父皇真的信了?”
  燕长文忽而冷笑起来,“武大人,你太不了解咱们这位陛下了。”
  武成琦一愣。
  “天子之心向来多疑。今日之事虽未能扳倒太子,但在父皇心中必然已经成为了一根刺。
  只不过恰好闹出了所谓天象之说,父皇为了人心安定,才做做样子罢了。
  此间之事远未了结,你我且看着吧。”
  ……
  东宫。
  进门的院子里被一片呛人的浓烈白烟所笼罩。
  白烟里,有许多个来回穿梭的人影,脸上都带着白色面罩。
  许世明还在那里不断点燃硫磺——那是他方才匆忙去军器监找周达要来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硫磺,点燃后产生的大量白色烟雾,比寻常硫磺还要浓烈几倍。
  有五六个侍女拿着巨大的扇子将烟雾向东宫的墙外扇。
  另外一侧阳光明媚之处,几个小厮举着那几面半人高的铜镜,将阳光全部反射到中间的一面铜镜之上。
  萧沅举着那块刻着蛇形图案的木板,中间那块铜镜将强烈的阳光反射到木板内侧,光线便穿过镂空之处,映照在了不远处升腾起的那片白烟之中。
  远远看去,白烟浮动,便宛如一条游龙腾云驾雾。
  “用力扇,烟雾再高一点儿!”
  “不好了不好了,飘来一片云把阳光挡住了——诶诶诶,云飘过去了,好了好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萧沅远远唤了许诗明一声。
  “许先生,这招真的能行么?”萧沅皱眉看着自己用剑雕刻出来的那图形。
  先前时间紧促,许诗明只说让他刻一条蛇一样的图形,越快越好,可没说要用这个来伪造神龙。
  早知他的目的,自己便刻得精细一些了,只不过要多费些时间。
  如今这个……除了身子以外,怎么看也不是传说中的龙形,也不知外面那些百姓怎么会信。
  许诗明已经没有半点慌张了,他老神在在地走到萧沅身边,挑挑眉笑道:
  “这你不懂了吧?
  鬼神之说,就是越抽象,人们才越相信。”
  人嘛,天生就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畏惧。
  萧沅不知何为“抽象”,但光是看着外面那些朝着东宫顶礼膜拜的百姓们,他便不得不承认——
  许诗明这一手……很绝。
  燕修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回到东宫,刚一进来,就被呛得捂着鼻子退了出去。
  “殿下,殿下回来了!”赵内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连忙给燕修云递上用水浸湿的面罩。
  许诗明听到燕修云回来,并且宫里并未传来废黜太子的旨意,终于命众人撤了装置,去迎接太子。
  经过一番解释,燕修云这才得知了“祥瑞”的真相。
  过了许久,燕修云终于笑了,笑容却无比凄凉。
  “孤还以为……是孤身上流着皇室血脉,才引得天降祥瑞。
  没想到……”
  没想到,祥瑞也是假的。
  那自己到底是谁?
  燕修云一瞬间觉得自己太累了,他不愿意再想了。
  他身子微微晃了晃,声音真诚,又满是疲倦:
  “今日全赖许先生多智,才保得东宫暂时荣华,孤在此谢过。”
  他向许诗明深深一揖。
  许诗明连忙还礼。
  燕修云又看向赵内侍,问起董兰心和孩子如何了,没发现一旁的的萧沅神色也紧张几分。
  听得赵内侍说董兰心母子一切平安,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殿下。”许诗明道。
  “经过微臣测算,已为皇长孙选得一吉祥之名。便叫‘燕宸’如何?”
  “何解?”燕修云问。
  “宸者,古时帝王所居也,古有‘宸极’一词,寓意皇长孙尊贵无比,命运非凡。”
  “尊贵无比……”燕修云的笑容苦涩,甚至有些自嘲。
  “罢了,叫燕宁吧。”
  许诗明一怔。
  燕修云已经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内院走去,声音好似在说孩子,又仿佛在说自己。
  “燕宁,若能一世安宁,便无所求了。”
  ……
  祝澜一回到住处,祝青岩便迫不及待迎了上来,问她事情如何。
  听祝澜讲完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祝青岩惊出一身冷汗。
  “竟然如此凶险……”
  祝青岩知晓,今日之后,自己二人与祈王算是无法和解了,便问祝澜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毕竟今日祝澜只是将水搅浑,破坏了祈王早已做好的局。
  她拉了燕修云一把,却也无法证明燕修云就是真的太子,只能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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