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陆侍郎还请来了歌舞班子在席间助兴。
  一舞终了,众人都饮了些酒,兴味正浓,却忽然听得乐声也止歇了。
  陆侍郎正在向上司张伦敬酒,听到乐声停了,不禁皱眉问管家是怎么回事,管家也是一脸茫然。
  “尚书大人、侍郎大人。”仓部司主事这时站起身走到了庭院中央,高声行礼道,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闻度支司的闵主事为了侍郎大人的寿宴,特地准备了一个别出心裁的节目。下官不忍闵大人一片心意落空,这才擅自叫停了乐舞,还望二位大人莫怪。”
  闵元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也匆匆站到庭院之中。
  陆侍郎先是看了张伦一眼,见他点头应允,便笑呵呵地道:“闵大人有心了。”
  闵元狠狠剜了仓部司主事一眼,对方笑得满脸得意,闵元只好硬着头皮躬身道:“大人,下官原本、原本是准备了……但奈何这位同僚着实不善歌舞,难登大雅之堂,下官实在怕扫了您和张大人的兴……”
  “哎——”陆侍郎发出不赞同的声音,“无妨无妨。你们本就是读书人,不擅这些很是正常。难为你们肯为了本官的寿宴花心思准备,都是衙门的同僚,咱们就当自己人乐呵乐呵,图个氛围嘛。”
  说着问闵元要表演的是何人,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闵元擦了擦汗,心里庆幸,连忙答道:“是度支司的员外郎乔悠悠。只不过她一介女子,兴许是怯场了,今日下值之后便不见了人影,您的寿宴她也不曾到场。”
  陆侍郎点点头,既然是女儿家,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对登台也能理解。他正欲让闵元二人下去,忽听得台下一个女声传来,声音清脆欢快宛若黄鹂。
  “闵大人,我在这儿呢!!!”
  乔悠悠已经换好了戏服,正站在人群中踮着脚朝闵元招手。
  闵元被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瞧见乔悠悠冲自己做了个鬼脸,闵元的表情瞬间好像真的见了鬼。
  仓部司主事笑得一脸无害。
  “闵大人,贵司的这位官员不识得来侍郎大人府上的路,恰巧碰见了我。
  原本她来迟,我是不愿带她进来的。可又念及她若是不来,可就辜负了闵大人对侍郎大人的一番心意,这才冒着被责怪的风险把人带了进来。
  ——闵大人,你不会怪罪我擅作主张吧?”
  闵元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赶紧对陆侍郎说道:“大人,这……乔员外的唱功实在是不堪入耳,可莫要让她毁了您的寿宴啊!”
  “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活力嘛。”陆侍郎却笑得和蔼,“诸位平日里在衙门辛苦,权当借此机会热闹放松一番。若有其他哪位大人也有一技之长愿意为大家助兴的,也尽可上来!”
  闵元还想再说什么,但陆侍郎已经挥手让他下去了。
  乔悠悠走上台前,一身青色戏服,脸上化着浓妆,大大方方对着张伦与陆侍郎行礼。
  她那身戏服并不奇怪,但怪异的是她竟在头上戴了一顶仿制的官帽,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陆侍郎笑着问:“乔员外今日是打算唱哪一出啊?瞧你这扮相有些奇特,既不像京曲,也不像昆戏,倒是新奇得很。”
  乔悠悠施施然行礼,“回大人,今日下官要献上的,的确既非京曲也非昆戏。名字尚未想好,总之是——
  一出好戏。”
  第298章 好戏开腔
  “锵锵锵——”乐声再次响了起来。
  暮色渐至,侍郎府的下人们开始掌灯。
  几盏彩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将院子照得亮堂一片,更是映得庭院中央一身青衣的乔悠悠眉眼顾盼生辉。
  乔悠悠头顶着那看不出朝代的官帽,踩着鼓点,迈着小四方步走了几圈,倒是学得像模像样。
  张伦捋着胡子笑道:“没想到咱们户部衙门真是人才济济。”
  陆侍郎也十分欣慰,“是啊,平日里瞧不出来,原来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两人脸上都浮现出期待的神色,在门口坐廉的李公公也忍不住向这边望了过来。
  乔悠悠转了两圈,终于停下来了。众人知道这是要唱了,都坐直了身子。
  “十年窗下苦耕耘,笔耕不辍志凌云。泪洒书卷无数个,今朝终得天酬勤。”
  乔悠悠一开嗓,陆侍郎险些一口茶水喷在张伦脸上。
  这……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唱法!?
  陆侍郎自诩是个风雅之人,对戏文颇有研究,但从未听过这种……南不南北不北,好似在唱,又好似在念的唱法。
  欣赏不来,实在是欣赏不来。
  陆侍郎想捂耳朵的手又放下来了,还是忍忍吧,毕竟是下属的一片心意。
  这一嗓子别说陆侍郎了,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惊愕,就连闵元都愣了。
  乔悠悠这是在干嘛!?她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吗!???
  乔悠悠才不管这些,脸不红心不跳,捏着自己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半吊子唱法,十分投入。
  只见她抖了抖袖子,眼前仿佛看到了一扇大门,拿捏着腔调半唱半念道:
  “这户部衙门的大门,果真是好生气派~!”
  然后做了一个推门,跨过门槛而入的动作,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官帽”。
  “看来演的是新科进士初入仕途,刚进入咱们户部衙门的事儿。”陆侍郎为张伦斟了杯酒,说道。
  张伦点点头,呵呵笑道:“倒是很有新意。陆大人为咱们户部劳心劳力,衙门上下团结一心,想来她唱这一出也是为了赞美咱们户部衙门的氛围。”
  说着不由得望了一眼坐在门口的李公公,心想若是户部的这些优点能传到圣上耳中,那也是不错的。
  乔悠悠假装走进了户部衙门,左顾右盼,接着好像看到了什么人,向那“人”走过去问道:“这位大人,下官初来乍到,不知要如何做才能保仕途一路顺畅,还望大人赐教一二。”
  乔悠悠对着空气说完,立刻站到了对面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用压低几分的声线说道:
  “这有何难?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接着又是一阵锣声夹杂着鼓点,乔悠悠转了几圈唱道:
  “一要酉时不得闲。便是无事对空纸,作画练字度虚年,也须得坐值坐到月上三更天,好教那上差大人把你怜。”
  声音传入院内众人的耳中,所有人都惊了,却不是因为乔悠悠那不伦不类的唱法——
  她竟然在侍郎大人的寿宴上,当众嘲讽户部的官员故意磨洋工,拖延时间不下值。她肯定是疯魔了,否则怎么会这样绝了自己的后路!?
  莫说她此举会不会惹恼侍郎大人,就她这一句话,便得罪了户部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从今以后便无人再敢与她来往。若她哪日落罪了,更不可能有人出来帮她求情,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
  在官场,和光才能同尘。
  度支司不少官员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赵升平,赵升平能力平平,本就没多少事务需要他处理,他却偏偏每日都要在衙门里待到很晚,等闵元下值的时候才一起走。
  赵升平桌案上光是练字的草纸,都堆得比公文高了。
  赵升平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底气不足地一一瞪了回去,用目光道:
  看什么看?你们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院中众人的神色精彩纷呈,坐在上座的陆侍郎也是惊怒不已。正欲斥责乔悠悠,又下意识先看了一眼张伦的脸色。
  张伦面色微沉看不出喜怒,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乔悠悠。
  乔悠悠还在继续唱。
  “二要耳聪目又明,亲上官之所亲,恶上官之所恶——”
  接着唱词中又提及自己因与闵元不和,张伦召集户部众人议事时竟无人通知自己一事。
  张伦微微挑眉,这才想起面前这女子正是上回议事迟到的员外郎,心中顿时了然。
  陆侍郎终于忍不住想要呵斥乔悠悠,张伦却淡淡道:“让她唱。”
  陆侍郎只好坐下,心中慌乱不已。
  乔悠悠还在继续唱,将自己进入户部衙门之后种种荒谬的所见所闻,包括众人是如何费心讨好上司,又是如何排挤异己的,全都一股脑唱了出来。
  乐声不知何时早已停歇,偌大一个侍郎府,一时间寂静得只剩下乔悠悠那荒腔走板的词儿,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早已无人在意那别扭的唱腔,但一股尴尬的氛围仍是在院中蔓延开来,蔓延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和心里。
  诡异的氛围终于被闵元暴跳如雷的怒喝声打破。
  他冲到庭院中央,也顾不得体面,用手指着乔悠悠的鼻子,大声质问她想要干什么。
  眼前的闵元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乔悠悠看着他却笑了,脸上的浓妆衬得那双大眼睛更加明亮。
  “闵大人,我唱错了吗?”
  接着她又提高几分音量,一字一顿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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