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如此心系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人,腰都伤成那样了,本官向侍郎大人举荐有何不妥?这对赵员外也是些补偿嘛!”
  “可是——”
  “乔员外。”闵元有些不耐烦,目光像是在看不懂事的熊孩子。
  “于理,赵员外在咱们户部衙门资历比你深。于情,乔员外你还年轻,机会还很多,可赵员外不同啊,再过些年他便要年满离任了,还能有多少升任的机会?
  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就是太以自己为中心。”
  乔悠悠:?
  哈?
  不以自己为中心,那要以谁为中心呢?
  以你吗???
  闵元还在那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唾沫横飞地当着人生导师。
  乔悠悠原本想发火,可突然之间,觉得很没有意思。
  整个户部衙门,都很没有意思。
  她科举入仕,不是为了在这里陪这群人玩人情世故的。
  她收回想说的话,也不再理会闵元,径直回了署舍。
  ……
  放衙后,乔悠悠与闻人月白来到御香阁。
  满满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乔悠悠却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闻人月白与她相对而坐,脸上虽是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但目光时不时落在乔悠悠的脸上。
  乔悠悠浑然不觉,只盯着一桌子的菜发呆,两人谁也没有动筷子。
  度支司的事情闻人月白自然已经听说了,也明白乔悠悠此时心中为何郁闷,一边默默陪她坐着,一边心中暗自斟酌要如何宽慰。
  过了许久,乔悠悠突然开口:
  “小白,你觉得是我错了吗?”
  闻人月白淡然的眸子顿时有一瞬间的错愕——小白?是在喊自己么?
  还不待他开口,乔悠悠已经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自我肯定地说道:
  “不对,我没错,错的是他们。我想通了。”
  说完这句话,乔悠悠的神色居然变得轻松起来,拿起了筷子。
  闻人月白方才险些说出口的安慰顿时卡在了喉咙中,怔了片刻才缓缓道:
  “你……不生气了?”
  乔悠悠将一块鲈鱼夹到盘子里,用筷子挑着刺,头也没抬。
  “若是我自己的问题,那我或许会生气。可我方才思来想去,怎么也没想出自己哪里错了。所以既然我没错,那就只能是别人的错。
  我再为了别人的错影响自己的心情,这笔账怎么算都血亏,我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闻人月白微微偏了偏脑袋,看向乔悠悠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隐隐的探究,他努力藏了藏眼底的笑意,故意说道:
  “连圣人都要每日三省其身,反复思量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招来旁人的不满。乔姑娘也是个读书人,怎的只反省片刻便下了定论?”
  乔悠悠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圣人,所以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压力别人,嘻嘻。”
  乔悠悠十分自然地将挑好了刺的鲈鱼块放到闻人月白的盘中,“喏,这是江州的鲈鱼,这块位置的肉最好吃了。”
  第277章 药毯
  闻人月白望着那雪白鲜嫩的鱼肉,略带几分诧异地看了乔悠悠一眼,却见她神态自若地吃着菜,仿佛真的只是顺手帮他挑了挑刺。
  闻人月白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优雅地将那块鱼肉送入口中。
  他的父亲乃是当朝左相,虽然家族不如从前兴盛,他也毕竟是出身相府,锦衣玉食,自问这世间珍馐也品尝过不少。
  可这一小块鲈鱼,却是他从未品尝过的甜美滋味。
  “你虽然看得开,可是想好如何应对了么?”闻人月白不动声色地问,心中却已经有了盘算。
  论起来,如今的户部侍郎,还是自己父亲的门生。若乔悠悠果真在户部被排挤得厉害,自己去向户部侍郎开口请他多多关照,闵元一个区区度支司主事,也绝不敢再如此针对乔悠悠。
  只不过……如今自己父亲手中的权力正在逐渐被边缘化,旁人帮忙,也不过是看在从前的那点情面之上。若是为了自己,他是断不愿意低头的。
  这一次,他承认自己有些私心。
  乔悠悠没有直接回答,抬头问他,“小白,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闻人月白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眼神下意识避开了乔悠悠的目光。
  犹豫了一下才淡淡道:“为政为民,能帮到一些人便好。”
  说罢,他还是忍不住带着几分小心地抬眸,望了一眼乔悠悠的神色,见她并未有任何嘲弄与轻蔑之色,这才暗自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自己幼时患了腿疾,从来都是被旁人顾及、照顾着,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只能给旁人添麻烦。许多事对普通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对他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他帮不到身边之人,便只能勤勉读书,以求入仕为官,为百姓做些什么,如此才能让自己不会显得那般无用。
  乔悠悠认真点了点头,“你和澜澜一样,都是有大志向的人——可是我不一样。”
  闻人月白抿了抿唇,“你想要什么?”
  “可能我比较自私吧。”乔悠悠转动着那对灵动的眸子,“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喜欢做的事情?”
  “是啊,我喜欢——赚钱!嘻嘻,是不是听起来很俗气?你可不许笑话我!”乔悠悠吐了吐舌头,说到赚钱,眼中立刻迸发出了光彩。
  闻人月白想了想,问她,“你想做生意?”
  “不是哦。”乔悠悠狡黠一笑,“小白,你还记得在户部衙门,你问过我画的那些格子、还有条条框框的东西是什么吗?那些其实是金融模型。”
  “金融……模型?”闻人月白脸色少见地露出困惑,他自诩博览群书,却从未听说过这东西。
  “对,举个简单的例子,京城中的那些钱庄不售卖任何物品,却能以钱生钱,赚得盆满钵满,本质其实已经接近所谓的‘金融行为’了。其中那通运钱庄的老板更是厉害,竟能想到投资商铺来赚钱的法子。”
  闻人月白点点头,最近几年朝廷开始尝试放宽百姓经商的政策,不少人想要做生意,但缺少本钱,通运钱庄此举一来符合朝廷政策,二来也是抓住了商机。
  乔悠悠继续道:“只不过,我研究过那钱庄的经营模式,其中还是有不少漏洞,亏损风险很大……”
  乔悠悠又神色奕奕地讲起了投资风险方面的事情,闻人月白听得十分认真,加上悟性极高,竟也听懂了七八分,还能不时提出些问题。
  闻人月白能感觉到说起这些事情,乔悠悠与平日在户部当值时的状态相比就仿佛换了一个人,眼中全是光彩。
  他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接触那样的光彩。
  乔悠悠也难得有人愿意如此倾听,也不管闻人月白能不能完全听懂,只一股脑地将自己的见解统统说了出来,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闻人月白也听出了她话中的向往,问道:“所以,你是打算离开户部了?”
  “唔……还没有完全想好。”乔悠悠眼里的光芒黯淡几分,毕竟自己与祝澜、肖婉她们一样,辛苦了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科举入仕,若就此放弃,不免有些难以抉择。
  而且就算要走,也不能这样憋屈地走。
  二人用完晚饭,出了御香阁的大门,乔悠悠问要不要送闻人月白回去。
  闻人月白说不必,用目光指了指早已在门外等候的管家老严。
  老严快步走上前,对闻人月白欠了欠身,随即有些好奇地看了乔悠悠几眼。
  自己也算看着公子长大的,知他素日里不喜与人打交道,更别说公务应酬,没想到竟与一女子来御香阁用饭。
  “阿翁,这位乔姑娘是我的……”闻人月白斟酌了一下,唇边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朋友。”
  老严微微瞪大了眼。
  “阿翁……?”乔悠悠也好奇了一瞬,接着大大方方地对老严一笑,“阿翁好,我叫乔悠悠,是小白的好朋友。”
  老严神情逐渐染上几分激动,忙不迭“哎”了几声,与乔悠悠打了招呼,满眼欢喜。
  多少年了,公子终于有了愿意敞开心扉之人。老严念及此处,不禁眼眶又微微泛酸,再看向乔悠悠时目光甚至带着些感激。
  乔悠悠与闻人月白回家不是同一方向,两人道别之后便要分道扬镳。
  “乔姑娘。”闻人月白忽然叫住她,“这几日夜里降温,披上吧。”
  说着将平铺在双腿上的药毯叠好递给她。
  “公子——”老严下意识开口,被闻人月白轻轻抬手制止了。
  “这……可以吗?”乔悠悠打了个喷嚏,有些不好意思。
  闻人月白轻轻颔首,眸光看似平静无波,却隐隐藏着几分期待。
  乔悠悠也不扭捏,伸手接过后披在了身上,如同一只小披肩,“谢啦,明日上值我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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