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咳咳。”那牙人目光闪烁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地契……自然是在小人的远方亲戚手中。”
  祝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急,您将人找来,我们可以等。”
  “他……这几日不在京城,你们先把租契签了,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过几日他回来,给你们看一眼租契便是了。”
  祝青岩再缺少阅历,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立刻道:“你连地契都没有,我们怎么能付钱?”
  那牙人当场提高嗓门嚷嚷起来,“我说小娘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小人骗你们不成?刚刚你们可都看见了,人家出五两银子我都没同意。
  我那可都是看在你们两位是姑娘的份上,才拒绝了那么大一单生意。你们现在反悔,那也太不仁义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牙人嚷嚷个没完,祝澜却明白,他声音这么大,无非是在掩盖心虚罢了。
  祝青岩冷下脸,拉着祝澜就要走,一转身,却发现原本敞开的院门被关了起来,院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
  正是先前那愿意每个月出五两银子的男人。
  祝青岩眯起眼睛,只觉得气愤,“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那牙人也不装了,冷笑道:“是一伙的又怎么样,今儿这院子你们是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
  说着,将租契重新亮在两人面前。
  祝青岩先前着急将院子租下,甚至没有仔细看那租契的条款,此时再一细看,顿时庆幸自己方才听了祝澜的话,没有立刻签下——
  那租契之上写着租契一旦签订,要在两日内付清约定的租金,每晚一日付款,便要加收租金总额的百分之一作为违约金。
  而在这句话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福地牙行在收到租金后,一个月内交付房子的使用权。
  也就是说,租契签订之后,必须先付清租金,才能拿到房子的钥匙。而租金一旦晚交,便会产生高额的违约金。如果一直拒不交钱,福地牙行可以拿着租契直接告到官府,连本带利强制征收。
  而当他们收到了钱,按照租契上那行小字的约定,牙行只需要在一个月内交付房子即可。这也意味着一旦对方拿到了钱,关店跑路,待风声过去再换个名字、换个地点重新开业,官府追查的难度会相当大。
  “你们就是家黑店!”祝青岩怒斥道。
  “别那么多废话,签了这租契,就让你们出去。”牙人抖了抖手中那张纸,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一块印泥。
  祝青岩劈手夺过那张租契,直接撕了个粉碎,往天上一扬。
  那牙人也不恼,笑眯眯地从怀中又摸出来一份,“撕吧,你撕多少我有多少。二位小娘子,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乖乖签了吧。”
  说着,牙人朝堵在门口的同伙努努嘴,“否则我让他动手,按着你俩在这上面压手印,多失礼啊是不是?”
  “你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牙人冷冷一笑,对同伙说道:“动手!”
  ……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登闻鼓声。
  那名牙人鼻青脸肿地跪在衙门外,他的同伙则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力敲着登闻鼓。
  两人身后,祝澜一身素裙,抱臂而立,眸色带着几分戏谑。
  祝青岩一手叉着腰,问柳已经被重新收回腰间,“用力点敲,没吃饭吗?”
  “是是是!”那同伙吓得立刻更加卖力地敲起了鼓。
  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今天算是栽了。这小丫头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身上竟然藏着家伙,还那么能打!
  很快,京兆府的大门被人打开,里面的官吏沉着脸走出来,“何人击鼓鸣冤?”
  说着,目光落在那跪着的牙人脸上,“你有冤情?”
  牙人都快哭出来了,下意识点点头,接着又猛猛摇头,“不不不,不是小人!是……是这二位姑娘……”
  那官吏的目光在祝澜二人身上一扫,让他们几人进来。
  第251章 京兆府,登闻鼓
  京兆府内,祝澜与祝青岩在官吏的引导下,来到偏厅等候。那名牙人及其同伙则被带去录口供。
  过了许久,推官才姗姗来迟,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官帽,面上隐约透着几分不耐烦。
  由于京兆府立案程序繁琐复杂,这类的民事纠纷告到京兆府,一般都是先进行私下调解,若能调解成功,则各方都能免去许多麻烦。实在无法调解之时,才会正式升堂问案。
  推官姓陈,来到偏厅甚至都没有坐下,见到祝澜二人开口便问:“所为何事,速速道来,本官时间宝贵,莫要啰嗦。”
  这语气让祝青岩莫名感到很不舒服。
  “大人容禀。”祝澜向推官行礼,语调平稳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推官听罢,却皱起了眉头,“这等小事,你们自行和解便是了,也值得闹到京兆府来?”
  这时,那牙人和同伙也录完了口供,被带了过来。
  牙人进门之时,正巧听到推官的话,连忙高声争辩起来:
  “大人,小的真是冤枉啊。这两位姑娘看了房子不满意,小的也同意了她们不租,可她们却非说小人开的是黑店,要坑骗她们,还把小人给打了,您看看我这脸……”
  说着,还专门凑到推官面前,将脸上的伤指给他看,生怕对方看不清似的。
  那推官皱着眉,嫌弃地离远了一些,看向祝澜二人道:
  “真是你们打的?”
  祝青岩道:“是我打的,可是是他们先——”
  话未说完,就被推官直接打断。
  “大梁律一百四十五条,殴打他人致轻伤者,杖二十。”说完又顿了顿,抄起手道:“不过你们这事尚未立案,依本官看,还是该赔钱赔钱吧。”
  牙人一听赔钱,眼睛立刻变亮了。
  就算祝青岩挨板子,自己也捞不着什么好处,赔钱才是实打实的!
  而且不打板子光赔钱,自己还能要得更多!
  “怎么样,小娘子,二十两银子,咱俩这事儿私了。否则我告上公堂,这顿板子你是少不了了。”
  祝青岩简直要被气昏头了,没想到今日竟能碰上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祝澜压制住心中的火气,望着那推官冷冷道:
  “大人,敢问大梁律一百四十三条、二百八十七条是如何说的?”
  推官斜睨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来人,将大梁律取来。”
  “不必了。”祝澜上前一步,平视着那推官的双眼缓缓开口道:
  “吾朝律例,诈伪篇第一百四十三条载:以私欲之心,施虚言巧语,掩真相而骗人之财者,视其骗得之财多寡,情节轻重,分别论处。骗取金额十五两以上,一百两以下者,当处以徒刑。
  市易篇第二百八十七条云:凡房屋之买卖租赁,卖主必示以真实之地契,以为交易之证。卖主若无地契,或示伪契,其交易不作数,且卖主须担其咎。买主于交易之前,有权索验地契之真伪,亦可请官府核实。”
  祝澜字字掷地有声,虽着素衣,言语之间却比面前一身官服之人更有气势。
  那推官带着几分惊疑地看了祝澜一眼,翻开下属递过来的大梁律,找到祝澜所说的两条,竟然一字不差!
  “咳咳咳。”推官放下那本厚厚的大梁律,掩饰了一下尴尬,重新摆出威严的姿态,“你说他二人欺诈在先,然口说无凭,你们需拿出确凿证据来。”
  “你早问证据不就好了?”祝青岩冷哼一声,直接揪过那牙人的衣襟,从他怀里掏出了三四张一模一样的空白租契。
  她直接将租契上那一行小字指给推官看。
  “房屋买卖租赁,哪有先交了钱,过一个月才交房的?这期间他们若是拿着钱跑了,我们上哪说理去?”
  那推官仔仔细细读完了租契上的条款,摇了摇头,笑道:“人家这不是白纸黑字写着,你若是签了,便表示同意这条约定,怎么能叫上当受骗呢?”
  “就是,大人英明!”那牙人连声附和。
  祝青岩忍住差点脱口骂出来的一句“昏官”,咬牙道:“那他们连地契都拿不出来,又怎么解释?”
  推官看向那牙人,让他自己说。
  牙人瞪着无辜的眼睛道:“大人,那地契的确不在小人手中,但房子是小人远方亲戚的,马上回到京城,自然能拿给她们过目。”
  说着又看向祝青岩,无赖道:“小娘子,这些事情小人可都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了吧?你怎的还要动手打人?”
  “明明是你们——”
  “罢了,青岩。”祝澜微微抬手,示意祝青岩不必继续说下去。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分明是对方威胁在先,自己二人自卫反击成功,却成了他人眼中的施暴者。
  再试图自证下去,只会落入对方语言的圈套。
  现在的关键问题,根本不是分辩谁先动的手,而是证明这家牙行坑蒙拐骗的事实。这伙人如此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行骗,只要京兆府立案调查,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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