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行了,你就站那儿说,别过来。”
  张仵作五十来岁,个子不高,由于工作的原因,皮肤很白,白到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面的血管。
  张仵作笑着对几个官差拱拱手道:“庄头儿,尸体我看过了,口鼻和胃里都有泥沙,是自个儿失足掉进河里淹死的没错儿。”
  庄捕头点点头,“行,那这桩案子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说完,见张仵作还杵在原地,就问他怎么还不走。
  “庄头儿,您看这……”张仵作小心地陪着笑,伸出一只手。
  “嘁……穷酸样儿。”庄捕头白了他一眼,摸出十来个铜子儿扔给他。
  张仵作接过银钱,笑得有些难看。
  “庄头儿,衙门不是说好的,向这种尸体,一次三十文么……”
  “就这么多,爱要不要!”庄捕头丢下一句话,就逮着其他捕快喝酒去了。
  张仵作目送他们走远,脸上的谦卑逐渐变成讥讽,冷笑了两声,将那几个铜子儿揣进了怀里。
  然后准备去集市上买点肉,回家做饭。
  屠户钱大婶正在摊前,系着围裙,一刀一刀剁着肉。
  “来半斤猪脑花,要最好的。”
  “好嘞,四十文。”钱大婶麻利装了半斤猪脑花,用油布包好,抬头正要递过去。
  一见是张仵作,手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有些尴尬。
  把肉放在了桌案边上,让他自己拿,目光紧紧盯在他那双又白又细的手上,生怕他乱碰似的。
  张仵作“啧啧”两声:“你别说,这猪脑和人脑,瞅着还真挺像的。”
  钱大婶被吓得变了脸色,催促他快点走。
  一低头,再也无法直视案板上的猪脑花了。
  张仵作开过玩笑,也不在意,将买的肉收起,又掏出一小粒银子搁在原处。
  足以抵他这一个多月在肉铺赊的账了。
  钱大婶对着那银子怔了半晌。
  他一个下九流的仵作,突然之间哪儿来这么多钱?
  第43章 常云霄出手
  张仵作住在江州城边上偏僻的一带,主要因为这边房子便宜。
  仵作工钱低薄,每年协助官府验尸,能赚来的也不过就十多两银子。
  就这,还要经过县衙那些捕头捕快的层层盘剥。
  到手根本剩不下多少。
  不过由于职业原因,仵作们自有一套赚外快的办法。
  张仵作回到家里,一推门,就见昏暗的屋内,有个人影正坐在桌前看书。
  “考完啦?去打一壶酒,今儿咱爷俩吃顿好的!”
  屋内的常云霄抬眸,削瘦的面容一半被烛火映照着,一半隐在黑暗中。
  “你又收人家钱了?”
  张仵作愣了一下,随即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嗐,又不是什么大事。那黄麻子天天打媳妇,他媳妇终于受不了,半夜拿被子给他捂死,然后扔进河里去了。
  人一大姑娘遭了这么多年罪,要是再坐牢,多惨,我那是帮她——”
  常云霄直接打断,“她给了你多少钱?”
  张仵作沉默片刻,眼中突然升腾起怒意,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
  “你以为老子想收钱?老子不收他们的钱,拿啥供你吃喝供你念书?”
  常云霄目光有些不大赞同。
  张仵作越说越气,骂骂咧咧起来。
  “他娘的,要不是为了赚这点银子把你供出来,老子早不想当这什么狗屁仵作了!
  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弄得自己也半人半鬼,狗见了都嫌弃!
  难道是我不想当人吗?啊?”
  他摔摔打打的,碰翻了常云霄的书篓,一堆书掉在了地上。
  张仵作弯腰去捡,手突然顿住。
  是自己的验尸时记录的笔记?
  他猛地一脚踢飞了那些书,暴怒起来,指着常云霄骂道:
  “老子送你去书院读四书五经,将来是要科举当官,你天天就看这些!?
  你对得起自己死去的爹娘吗,啊?”
  常云霄的父母很多年因为房子着火,被烧死了。
  正是张仵作去验的尸。
  那时常云霄才三岁,张仵作无妻无子,索性收养了这个孩子。
  “我不想考科举。”常云霄忽然道,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不想考科举?
  那你将来还想干什么,学我一样天天跟死人待着吗!?”
  张仵作气得浑身发抖,满屋子找棍子就想揍他。
  这时,屋外突然有人喊张仵作的名字。
  紧接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闯了进来,面色不善。
  正是死者黄麻子的弟弟,黄老二。
  “就是你说,我大哥是自己掉进河里淹死的?”
  张仵作点点头,心里有点发虚。
  那人冷笑道:“好你个黑心肝的下三滥!分明是那个不要脸的小娘皮把我大哥害了!
  你不把她抓起来,还帮她做假证,害她如今缠上老子。
  老子今天就是要先收拾完你,再去衙门揭发!”
  张仵作想起坊间传闻,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黄麻子的媳妇跟眼前的黄老二有一腿,黄老二原本已经厌烦了,想摆脱她。
  索性撺掇她去杀了黄麻子,然后想让官府把她也抓起来。
  没想到黄麻子的媳妇竟偷偷给张仵作塞了银子,逃过一劫,反而拿这件事来要挟黄老二。
  黄老二朝地上吐了口痰,骂道:
  “都是你个下三滥坏了老子的计划,今天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说着,一把推向张仵作。
  瘦弱的张仵作哪里是对手?一下就被推倒在了地上!
  黄老二的拳头照着张仵作的脸就落了下来!
  张仵作吓得闭上眼睛,却迟迟没有等来疼痛。
  一睁眼,竟然是常云霄拦住了拳头。
  黄老二没想到这小屁孩居然力气这么大,骂了一句,一拳就往常云霄脸上挥去。
  却被常云霄轻松躲开。
  常云霄身手灵活,闪到黄老二身后,抓着他的胳膊向后一拧,黄老二立刻疼得嗷嗷叫了起来!
  张仵作惊呆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偷偷练的功夫?
  而且看这架势,和衙门里那些捕快拿犯人的动作还有点像……
  此时常云霄的脸也有些憋红。
  这具身体太过柔弱了,连肌肉都没有,好在当年在警校学的擒拿招式他没有荒废过,才能一招制住黄老二。
  但是,体力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地上的张仵作忽然让他先出去。
  常云霄不解,但张仵作坚持让他去外边等着,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进来。
  常云霄松开嗷嗷直叫的黄老二,走了出去。
  屋里,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很快传来撞倒东西的声音,像是发生了打斗。
  不,应该是张仵作单方面挨打。
  常云霄面无表情地等在门外。
  过了一阵,房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打开,黄老二喘着粗气走了出来。
  狠狠瞪了一眼常云霄,然后离开了。
  屋里一片狼藉,张仵作趴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常云霄快步走过去扶起他,见张仵作嘴里都是血,牙齿被打掉了两颗。
  眸子微微一寒。
  张仵作却拍了拍他,让他扶自己起来。
  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说既然自己挨了这顿打,黄老二就不敢去衙门里乱说什么了。
  仵作就算再不入流,那也是给衙门办事的。
  黄老二要是真敢举报,想害他丢了仵作的饭碗,那黄老二殴打仵作,蔑视衙门,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
  贡院内,阅卷的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
  为了确保考试公平,所有试卷的名字处都要被糊上,待初轮评卷结束后再行拆封。
  县试的阅卷帘官是由江州府安排下来的,一共有三位。
  一张考卷先由两位副帘官批阅,若结论相差太大,则交由主帘官定夺。
  第一轮批阅结束,前来协助的县丞季田将十张考卷的糊名处拆开,交给主帘官。
  正是祝澜等人的答卷,由于有府衙的保荐,他们的卷子会被特别关照。
  所谓“关照”,并非外人所以为的那样,直接提升名次。
  如今的名次已定,但是被“关照”的考生,会被特别叫来当面考校一些更加深奥的问题。
  若县试成绩不错,面试中表现同样优异,名字则会被府衙继续上报,被更高一级的官员知晓,从而给仕途增添一份可能性。
  运气极好的,甚至可能被直接提拔为高官的幕僚。
  比同龄人少走十几年的弯路,简直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机会!
  祝澜等人听到通知立刻前往。
  面试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小场面,完全可以应对。
  唯一紧张的就是丁小邱,从贡院里出来时满头大汗,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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