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走吗?”她问。
  陆思渊猛然回神,赶紧装模作样地紧了紧鞋带。
  “嗯。”
  他重新站直身体,视线越过宋渔的肩膀,看向后方的冯秀美,开口依旧得体:“阿姨,感谢招待,今天打扰您了。”
  冯秀美连忙摆手:“哎呦,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
  看着两人背影,她犹豫了下,还是在宋渔即将出门踏出门的瞬间,喊了声:“小渔!”
  宋渔身形一顿,不明所以地回头:“嗯?怎么啦?”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冯秀美抿了抿唇:“没事,你早点回来。”
  “哦。”
  宋渔没能看出她脸上的欲言又止,转身就把那句嘱托抛在脑后。
  灯光从两侧的窗户打在石板路上,两人没有约定,却都默契地走得很慢,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不断在光明与黑暗里来回穿梭。
  寂静无声的夜色中,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却胜过一切。
  直到抵达终点——
  门口的满地狼藉不知道被哪位好心人收拾过了。
  大块的破损部分堆积在墙边,但借着微弱的光线仍能看到些许碎片散落在石板缝隙里,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
  陆思渊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修长的指节伸出去,然后兀地停在距离锁芯两三厘米的位置。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的手就这样停滞在半空中,迟迟未动。
  歇斯底里的喊声似乎犹在耳畔,陆思渊很怕门内还是余鸢那张因崩溃而扭曲的面庞。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怨言,可心里到底还是别扭的。
  向来大大咧咧的宋渔此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陆思渊。”她忽地开口打破沉默。
  “嗯。”
  宋渔的声音放得很轻,落在陆思渊耳中却无比清晰。
  “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给我发消息。”
  她原本想说,不用理会余鸢的,可转念想到那毕竟是他妈,这话说出来不大合适。
  陆思渊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转头看向身旁。
  朦胧夜色里,少女的眼眸亮得出奇,像是装下了满天星河。
  他仰头望了眼天空,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好啊。”陆思渊说:“你到时候别觉得我烦就行。”
  “怎么会!”宋渔语气坚定道:“我们可是朋友啊!”
  朋友啊……
  陆思渊眸光微闪,视线再一次落在她头顶。
  零星几缕碎发随着晚风轻轻摇曳。
  掌心又开始痒了。
  此刻,陆思渊决定不再压抑心底那股欲望。
  他抬手,压下,按在宋渔发顶,用力地揉了两下。
  触感果然如想象中那般柔软顺滑。
  宋渔还懵着,一双大眼瞪得溜圆。
  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陆思渊见好就收,迅速将手撤回。
  “没事,你先回去吧。”他说。
  如果很仔细地去听,肯定能发现他声音里透着股不自然的强调。
  可惜宋渔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应了声,乖顺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路程过半,宋渔身形蓦地一滞,这才后知后觉,愣怔在原地。
  半晌,安静的巷子里突然荡起一声轻笑,而后越放越大。
  隔了几秒钟,宋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好傻。
  她赶紧捂住嘴,眨巴眨巴眼睛,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
  听到开门的动静,冯秀美破天荒地没有出声。
  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房子里安静得出奇。
  宋渔换上拖鞋,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她走过去,试探着喊了声:“妈?”
  冯秀美端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抱胸,一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小渔,你坐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啊?”宋渔愣了下,按着沙发扶手绕到过去,垫脚单腿一跨就侧坐了上去,嘻笑道:“什么事这么严重啊?”
  “小渔。”冯秀美转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道:“你以后离陆思渊远点。”
  第25章 谈话 只要那个人是她。
  这话放在小说里不该是豪门男主妈的台词吗?
  怎么到她这儿就反过来了?
  宋渔抻长脖子俯身上前, 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却不想脚下一滑,直接从沙发扶手上掉下去了,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
  “咚”的一声响。
  尾椎骨当即传来一阵剧痛, 逼得她眼泪都溢出来了。
  宋渔顾不得许多,吸着冷气说出心中疑问:“为什么啊?”
  略带哽咽的嗓音, 猩红的眼圈,配上她现在的姿势,冯秀美愣是产生一种自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的错觉。
  她没回答, 只是先伸出胳膊示意:“受伤没有?先起来, 小心着凉。”
  宋渔赌气地没用她扶, 单手撑着地板一骨碌爬起来, 然后重新坐回沙发上,继续问道:“你刚才不还夸他能干懂事吗?为什么要让我离他远点啊?他哪里得罪你了?”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的蹦出来。
  冯秀美意味深长地看着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的女儿, 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或许连宋渔自己都没察觉,但当妈的对待孩子抱有天生的敏锐。
  冯秀美能看得出女儿是喜欢陆思渊的。
  这很正常。
  情窦初开的年纪,与长相、性格、成绩样样都好的男同学整日混在一起, 不产生点别的心思倒更让人觉得奇怪了。
  冯秀美自认是个挺开明的家长,绝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干涉孩子的交际。
  问题主要还是出在陆思渊的家庭情况上。
  早些时候, 冯秀美看在跟余鸢是初中同学,且关系还挺好的情况下,想着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 所以明里暗里地照顾一点。
  起先她也并不相信巷子里那些风言风语,有时候还会帮忙解释, 说余鸢就是身体不好。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余鸢的精神状态确实不稳定。
  而这也彻底让冯秀美下定决心阻断女儿跟陆思渊来往。
  就算是出于当妈的一点私心吧。
  她相信没有哪个母亲能接受让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长大的
  女儿掺和进那样的烂事里面。
  当然,这些话她并不打算告诉宋渔。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一句:“马上就快高考了, 你把心思都给我放在学习上,别整天搞些有的没的。”
  哪怕宋渔再傻,也能听得出这话完全就是在搪塞自己。
  她张了张嘴,正打算继续追问,却被抢先一步。
  “从明天开始,还是我接送你上学。”冯秀美很少拿出身为长辈的气势,她语气生硬,丝毫不容反驳:“那行,就这样说定了。”
  说完,她径直起身走进卧室。
  宋渔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简直莫名其妙!
  她也跟着起身,大步走向房间,关门时故意用力将门摔得非常响,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干完这一套动作后,宋渔还专门站在门后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可惜客厅里依旧安静,冯秀美就跟丝毫没听见似的。
  宋渔知道这事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塌下肩膀,转身颓然地扑到床上,然后抓住一侧被角,就势一滚,把自己裹成蚕蛹状态。
  等老宋过几天回来,一定得跟他好好吐槽一下他老婆的恶劣行径!
  宋渔愤愤不平地想着。
  -
  另一边,陆思渊进门后,发现确实有人在等他。
  只不过对象不是他妈,而是外婆。
  见他回来,余阿婆赶忙迎上前,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很久,再三问道:“你没事吧?”
  陆思渊下意识往左手边瞥了眼,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原本悬起的心彻底坠落谷底。
  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任何起伏:“没事。”
  “思渊,你妈她……”余阿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试图解释:“她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她现在状态不稳定,晚上的事,你别怨她,那把吉他就……”
  陆思渊只觉得嘴里发苦,涩得难受。
  他实在没办法在听外婆继续说下去,干巴巴地开口打断:“我知道,外婆,我不怪她。”
  直到此刻,余阿婆仿佛才松了口气,佝偻的脊背弯得更加明显了。
  嘴里喃喃道:“怨我,一切都怨我啊。”
  陆思渊安抚好外婆的情绪,把人送回房间里,最终坐在书桌前,只觉得筋疲力尽。
  心里的累比身体上的疲惫更让人觉得无力。
  与其他高三生不同,他迫切地期盼着高考能快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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