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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湿冷的雨意消散,身体慢慢回温。
  方幼宜的手和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她眼睛看着跟前的人,曾经的那些爱意和喜欢在此刻都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带血的刀子将她的心脏搅得稀巴烂。
  他却若无其事。
  “想听我说点什么吗?”
  纪临舟看着她,起身站在浴缸里,抬手关掉头顶的花洒。
  方幼宜看着他不说话。
  “比三年前更早。”
  他身上刚刚换掉的衬衫已经被水打湿,
  “你第一次去牛津看方淮昼,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之前,我就已经在想你是谁,想知道你的名字。”
  浴缸的水漫开沿着壁面落到地板上。
  方幼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抬眼看着跟前的人。
  纪临舟垂眼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解衬衫扣子,
  “你在路边的长椅等人,我从酒吧出来去便利店买烟,一眼就看见你在哭。
  隔天在教堂,你跟神父祈祷,对着祷告室表白,你还记得吗?”
  方幼宜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until the very starts burn out and the cosmos collapses into oblivion.until language exhausts itself and all metaphors wither away.”
  他轻轻念出来,语调没有丝毫的温情和缱绻,只是平静地重复五年前教堂的某个午后。
  方幼宜看着他,感觉到不受控制地颤抖。
  浴缸的水温热,并不会感觉到寒冷,她分不清这股冷意是从何而来的。
  “牛津有三百五十八间酒吧,从那间酒吧出来附近有五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但我偏偏进了那间酒吧,进了那间便利店;
  教堂的祷告我没打算去,所以进了祷告室抽烟,偏偏你又要在那个时候闯进来。”
  “我跟你哥的关系算不上好,但那天我偏偏就去了你哥的生日会;
  我们本来没遇到,但我偏偏又捡到了你的相机,你又偏偏跑回来要找你的相机。”
  他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说得足够清晰。
  “方幼宜,”
  他停了下来,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脸,慢慢擦掉她脸上的水滴,声音冷静,告诉她,
  “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放过我。”
  伊甸园里的蛇和夏娃,从始至终都是她的爱先引诱了他。
  地板的水流声慢慢变低,平息,寂静。
  那些方幼宜从未曾知晓的另一面,只属于纪临舟一个人的过往空白的时间。
  她第一次听他说起来,却是在这种时刻。
  她没觉得感动,而是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慌感。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人,用猎物一样的眼神在暗中观察着,狩猎着。
  眉骨旁的青筋突突直跳,方幼宜仰头看着跟前人的脸,感觉到一种近乎晕眩般的失重。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
  “别为你的恶心找这样的借口!你大可以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而不是费尽心机的逼着我主动找上你,逼着我接纳你,用你的糖衣炮弹引诱我爱你!而你只是高高在上的,冷静的看着我爱上你!”
  方幼宜几近崩溃地开口。
  浴缸的水面波动着,纷乱着。
  纪临舟的手臂被重重的甩到浴缸壁面上,他动作有片刻的停顿,随即侧过脸看她,他抬起手,重新捏着她的下巴,用拇指刮过她的眼角的泪水,很淡地笑了,
  “随便吧。”
  他说完,一把将她从浴缸里抱起来,用干毛巾包住她的身体,扛起人出门丢到床上。
  “滚开你,别碰我!”
  方幼宜大脑灼烧,潜意识地抗拒,不停的挣扎,直接张嘴咬在他的肩膀上,毫不客气的将牙齿嵌进他的血肉里。
  铁锈味在唇舌间漫开,混着她干涩的眼泪。
  纪临舟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用手掌扣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在床上,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不碰你。”
  他开口,声音很平静,手指拢过她的头发,
  “睡一觉,等明天你想好再跟我说。”
  唇齿间几乎都是血,方幼宜感觉到温热的铁锈味道,眼泪忽然滚下来,她忍不住崩溃的哭了起来,又开始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故意想要伤害你,”
  “我只是,我只是……”
  太难受了,她无法形容心
  里那股近乎自厌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在意她的爱。
  “没关系,没关系。”
  纪临舟抬起她的脸,用指腹擦掉她唇边的血,
  “我不疼。”
  方幼宜看着他的脸,仍旧是熟悉的面庞和五官,她眼眶酸胀,却不想再哭,胃部剧烈的痉挛抽搐着,她偏过脸,抽回自己的手,侧身躺回床上,将自己蜷缩起来。
  纪临舟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盯了她片刻,拉过被子,倒了热水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关上灯离开。
  —
  一整晚都是断断续续的噩梦。
  一会儿是车祸之前的跟方菁的争吵,一会儿是方淮昼假装无视的背影,但大部分时刻都是她跟纪临舟两个人。
  他在一个人到山上来找她,背着她下山;他在江滩边说他从来没有看过人跳芭蕾;他用钥匙扣打开橘子汽水递给她……
  但她忽然想起来,他从来没有真正的说过爱她。
  头脑昏沉,嗓子和眼睛都很干。
  方幼宜不记得昨天晚上掉了多少眼泪,也不记得是怎么睡过去的。
  但在浴室里纪临舟跟她说的那些话却很清晰。
  原来早就开始了,从五年前就是,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猎物吗,还是有了感情的猎物。
  她走到衣帽间里,翻出来行李箱,只收拾了自己最开始带过来的衣服,全部扔进去。
  打开门。
  小芒正蹲在他们的卧室门口看着她,有些可怜的叫了一声,伸着懒腰扒拉她的裤脚。
  方幼宜动作停顿了片刻,推着行李箱,越过小芒,往楼下走。
  客厅里,周姨并不在。
  纪临舟在阳台上抽烟,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晚着浴室打湿的衬衫,背影在还未完全天亮的晨光里看上去显得冷淡而模糊。
  行李箱的滚轮声发出动静,他掐了烟,转身走进来。
  “醒这么早,想吃什么。”
  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她手上的行李箱,只伸手碰了下她烧红的脸,淡淡开口问。
  方幼宜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色血丝,还有身上很浓的烟味,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不用,”她侧过脸,攥紧行李箱,冷淡地说,
  “协议还有半年到期,我要提前搬走。”
  纪临舟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了会儿,好像是听见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慢慢笑了下,
  “搬走?搬去哪儿?”
  方幼宜不看他的脸,
  “去哪里都行,还有半年,算我毁约。”
  “毁约?”
  纪临舟注视着她,神色很平静,只看了看她手上的行李箱,淡声说,
  “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
  方幼宜微微愣住,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的告诉她。
  纪临舟也完全不在意,只走到一旁的岛台边,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温水,拿出来上次的退烧药片,
  “你脸色很差,应该是发烧了。”
  “吃完药带你去医院。”
  方幼宜不动,只背对着他,她似乎有些无力,肩膀微微往下沉了沉,
  “纪临舟,你放过我吧。”
  “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不知道留下要怎么面对你,我……”
  她有些说不下去。
  小芒从楼上下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叼出来纪临舟的领结,正闹着发出点动静声。
  但客厅里的两个人都好像没有察觉一般。
  纪临舟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垂眼看着手上的水杯,仰头自己喝掉杯子里的水,
  “放过你?”
  他换回熟悉的口吻,带着点冷淡的语气,把空水杯放到岛台边缘,慢慢走到她跟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沉默了会儿,他扯了扯唇角,
  “那谁来放过我?”
  领结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纪临舟忽然转过脸,拿起岛台边缘的玻璃杯,直接朝着地面砸过去。
  碎片溅开,小芒被吓得立刻窜开。
  碎片裂开的声音平息,将一切都恢复沉寂。
  纪临舟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会儿,像是又恢复了冷静,用一种十足理智又有点困惑的语气问她,
  “方幼宜,你不是已经爱上我了吗?”
  心口仿佛被一把尖锐生锈的利刃刺穿,方幼宜忍着眼眶的酸痛,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
  “重要吗?”
  纪临舟打断她的话,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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