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在谢况的丧礼上,皇帝身为人女虽只流了几滴泪,却也哭得是肝颤寸断,哀声动人,足以让臣子们称道她的纯孝。
  太上皇离世后,昙玄法师以蛊惑圣听的罪名被清算,南国针对佛教的规范整顿也就此拉开序幕。
  昙玄在伏法前作出了最后的预言:乌衣巷将有灾。
  无人能解其妙,这话闹得京城内人心惶惶,如果他是作出了和当今皇帝有关的预言,或许还是出于报复和诅咒。可昙玄说的是与他并无瓜葛的乌衣巷,仿佛就更为可信。
  次月,乌衣巷走火,所幸没有太多人员伤亡。
  柳家几支在这次火灾中受损尤为严重。数代人积累下来的宅舍与财宝,大半都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元气大伤,所幸别处还有一些田产庄园,仍然能撑起大族的门面来,但他们也不得不举家搬到别的里巷。
  加上先前族中多人被贬官免官,柳氏终是不复咸宁初年的辉煌。
  世间潮起潮落,有时不过如此。
  许久之后,京城中仍传颂着一支童谣。
  临淮有女,化为飞龙。上覆穹天,下揽山河。
  这首童谣被记载于南楚的史书中,记载在某位皇帝的本纪中,开启了一段传奇的故事。
  第127章 番外(秋) 皇帝的一天,流水账……
  “陛下, 你怎么又……”
  灵鹊捧着熏过的衣物走进寝殿,看见谢宜瑶点了灯,正卧着看书。
  谢宜瑶放下书, 解释道:“刚醒, 反正时候也不早了, 就先看点东西。也是时候了不是?”
  “是了。”灵鹊应过,熟练地帮着谢宜瑶更衣。
  现在这季节天亮得晚,到了谢宜瑶该起的时间,外面却还是黑的。
  谢宜瑶即位以来十分勤政,不论寒暑都是起在鸡鸣之前, 连累了要服侍她的灵鹊。
  谢宜瑶也说, 现在宫中不缺人手,你也有别的任务,何苦事事都亲自来呢?但灵鹊却说, 宫人办事虽然妥帖,但不让我看着点主上, 心里是很不安的。谢宜瑶也就随着她去了。
  用完简单的朝食,按照谢宜瑶的习惯, 她便去了太极殿的西堂理事。
  这个时辰百官也都该陆续到任了, 谢宜瑶这么想着,先看起了昨天没看完的文书, 大多是不紧急的内容, 才能被她拖到现在慢慢看。
  一是程莫上的, 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无非是些例行的套话,以及江州的基本情况。程莫是谢宜瑶一手提上来的,没家族背景, 又有和飞鸢父亲的那一点故交,忠心谢宜瑶是不操心的,只是也担忧程莫是否能压制好江州地方的豪族,好在江州如今是太平的。
  二是陆渊的奏议。念在他有功的份上,谢宜瑶在豫州刺史的基础上又让他多都督了附近几个州郡的军事,并加太尉,足以彰显殊荣。
  虽然秉持着用人不疑的道理,谢宜瑶却也并非毫无防范,比如给陆渊府中送去了些佐吏。但谢宜瑶是很光明正大地和陆渊说了的:这些小吏的一部分用处就是监察,不是朕不信任将军,相反,正是因为信任将军,才要将此事先在将军那实施,若是顺利,以后可以广泛推行。又说,这样也可方便京师和地方的事务往来,不是要取代原有的路子,是多加一重保障,原来怎么做的也依然照旧。
  陆渊的奏议里就先是回了这件事,总之是称好,但也提了些中肯的、实用的意见。又讲了修堰的后续,工程是立马叫停了的,但要能不浪费已经建了的东西,着实还有些麻烦。陆渊擅兵,于土木建设不是很通,因此又请谢宜瑶给些指示。
  谢宜瑶把这
  事拿来和近臣们商讨,讨论了好一阵,再敲定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方案,顺便回了陆渊的奏表。
  所谓近臣,放在谢况一朝,地位高一点的多是侍中,地位低一点的就是中书舍人了。都是在皇帝面前侍奉的,所以总需要他们提一提意见,让皇帝能定了主意,再交给下面的人去办。
  因此这些人即使地位不如三公九卿,却能参与机要,手上的权倒更大些。
  当然,前提是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现在谢宜瑶身边这样的人是沈蕴芳和崔朝华,相比之下,沈蕴芳的意见提得更多,崔朝华文笔好,故而谢宜瑶更常让她来起草诏令。
  她们都是破格提上来的女官,没有可参考的先例,各方面的待遇完全是谢宜瑶直接安排的,因此为了少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也是先从品秩很低的位置做起,但实际上她们却可以和谢宜瑶讨论军国大事。
  当然,谢宜瑶也不打算就只拉着沈崔二人来出主意了,一是这样总要累坏人的,二是万一有什么意外,不能后继无人。因此看完之前堆积的文书,谢宜瑶也便和沈崔聊起了选官的事,这段时间她们常聊这个。
  现在的官场经过了一番“辞旧迎新”,但总体和谢况一朝,甚至和前代皇帝在时,都没有大的变化,无非是柳家变成了萧家、顾家,其余的一些重要位置,大都也是士族牢牢把握。甚至因为谢宜瑶把几个谢况看重的寒士给罢黜了,现在寒微出身的人反倒比以前更少了,这绝对是谢宜瑶不愿意看到的。
  “学馆既然都还办着,定然是要利用起来的,”沈蕴芳说,“只是眼下立即行动的话,甲族定会有所不满。”
  崔朝华道:“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谢宜瑶却道:“话虽如此,正是因为现在局势还不稳定,才有足够的空间给我们操作。否则等承平之时,无端提什么新规,总是要更困难些。还有女官的事,朕之前是想着循序渐进的,然而却也该先早些考虑起来了。”
  是这么个道理,三人均叹了口气,又商量起了具体的方法。
  然而越是讨论着就越是发现,如果真想给朝堂带来一些新鲜血液,就势必要受士族们的阻碍,这是逃不了的。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讨论出了个基本的方案,也试着从京城诸学馆开始办起,再从中选些寒士做官员的候补,之后再走流程选任。至于女官,估计还得先从高门大族的女眷中选起。
  讨论的中途,时不时尚书台就又有新的奏议送过来,其中有些是需要谢宜瑶决断的,有的只需她过目确认就行。
  来送文书的人里有黄玄,他如今任主书令史,虽然官位不高,但毕竟是掌管文书的工作,又常在御前和各署之间往来,也是位卑权重。
  诚如谢宜瑶所说,现在局势还不太平,她又要政由己出,因此每日御前都可称得上是文符如雨,大体先由沈崔二人过目,拣重要的先看,其他如京中仕宦家庭的邻里纠纷一类就得放一边了。
  今天重要的有二者,一是地方上谢冰和蔡登的情况,自从谢宜瑶即位以来,荆襄是安稳得出奇,谢冰更是多次公开表示只有称臣之心,但谢宜瑶总归是不能放心,因此总是让人密切关注,荆扬之间的重镇更是时刻紧盯着,无论有没有情况都要定期汇报。今日说的是谢冰和蔡登前段时间有书信往来,可惜没能截获内容,不过他们现在仍然没有任何行动。
  然而谢冰的事谢宜瑶这几天刚好拿定了主意,因此只是例行回复,并没有和沈崔二人详细商议,只是告知了她们。
  另一件重要的事有关数名官员的任免,是吏部那边送来的,其中不乏一些高门子弟,因而就需要谢宜瑶权衡多方利弊了。
  谢宜瑶对黄玄道:“你去请萧弦和顾确来。”
  黄玄应了,随后离开。
  在等人来的途中,谢宜瑶终于可以松口气,她暂且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转向身边的崔朝华:“崔公最近如何了?”
  “最近多少还能吃得下些东西,不过白日昏着的时间更多了。”
  崔晖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崔朝华说得再委婉,众人也都知道,因此她也不在谢宜瑶面前遮掩。
  崔晖虽然没有公开露面,但谢宜瑶能顺利坐上这个位置的过程里,少不了这个病榻上的人的助力。
  至少光是崔朝华的存在,就足以让谢宜瑶对崔家有感恩之心了。
  谢宜瑶即位后给崔晖加了光禄大夫的散官,上个月又加了司空,虽然都是用来慰藉崔晖的虚职,他先前想向谢况要这份慰藉时却总碰壁,如今能在离世前得到这样的荣誉,崔晖心里是很满意的,也劝几个儿子要懂回报。
  谢宜瑶又问了崔朝华些琐事,多是她经手的事务。她和沈蕴芳不同,与谢宜瑶共商大事的时间实在不长,二人缺少默契,因此难免有些需要多沟通的地方。好在她机灵有才智,熟悉得很快,回答得也是毫无漏洞。
  谢宜瑶笑道:“俗话说将门有将,相门有将,我今日才算是明白了。”
  崔朝华赧然:“陛下过誉。”
  谈笑间,萧弦和顾确到了。
  他们先前在尚书朝堂议事,得了皇帝召见便由人引着过来了。谢宜瑶给二人加了侍中的官职,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常在自己面前走动,若有要事则一起商议。毕竟如今的皇帝是个女子,这样的常事还是会引起非议,不过谢宜瑶不在乎这个,萧顾二人也不会为此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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