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你的意思是,要朕一级一级提拔他?”
陆渊拱手道:“是。”
哪有皇帝要提携你的亲人,臣子却推辞让步的?但陆渊知道福祸相依的道理。
谢况没有选择紧追不放,只道:“既然是你执意如此,那朕也不好为难。不过朕也会问问他本人的意见的。”
“臣谢过陛下。”
谢况见陆渊不再推脱,就当此事已经定下。又道:“明年春天太子就要加冠了。道审不如在京城多留段时间,等过了太子的冠礼再走,还能顺势在京城过个年,岂不美哉?”
太子明年春就要加冠的事,陆渊还是第一次听说,难免有些惊讶。他在心算了下谢容的年龄,方道:“太子尚还年幼,陛下可是有意让他正是参与朝政了吗?陛下春秋鼎盛……”
陆渊这次回京,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比如说皇帝病得很厉害了的,还有说皇帝疯了的。他也因此为谢况提心吊胆了许久,总归是多年相识,哪怕如今君臣有别,哪怕有点嫌隙,也还是有情分在的。
但陆渊今天一见到谢况,就知道坊间的这些流言是不该信的。虽然谢况的头发比他上一次见时白了更多了,但看上去还是身强体壮。
谢况很明白陆渊的性子,也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无奈道:“你想到哪去了?朕的身体硬朗得很。但太子已经不小了,哪怕朕还要坐几十年的皇位,也得让他先历练起来。更别说加冠这事,寻常皇家也多的是这个年龄就办了的。”
陆渊连忙道:“是臣唐突了。”
“不过啊,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谢况站起身来,踱步到了窗前,望向窗外,“生死有命这件事,朕好像现在才真的明白。先豫章王,朕的七弟,这十几年来在荆州一直好好的,朕想着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相见的机会,也就没召他回京过几次。可这一切就是这么突然,他突然就染了急病,去了。景灿他最近也病得越发厉害,不得不挂冠而去。朕这次急着把你喊过来,也是在想,某日一别,或许就是可能是永别了。”
这番言真意切的感慨中,陆渊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谢况可以容许陆渊长久地在某地,就像蔡登一样,他们都已经算是皇帝比较信任的武将。
然而谢况心中仍是有猜疑的种子,他不愿让这份种子发芽,因此干脆想让陆渊安分地呆在地方上,直到他们中有一个离开人世。
为此,谢况并不吝啬于给出实打实的好处,比如提拔一下陆安。
自认理解了谢况的想法,陆渊也不怕帝王的猜疑了,而是将心中的想法倾吐出来。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可虽说现在两国之间并无战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不是臣自夸,但没了臣,豫州那边的军队就是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豫州是离不开臣的,臣也离不开豫州。臣不能久留京城,还望陛下恕罪。”
说完,陆渊拜倒在地。
谢况快步走了过来,将陆渊扶起:“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罢了罢了,你心系天下,朕不强留你就是了。”
“谢陛下。”
“哎,”谢况叹道,“现在豫州是得有人盯着,朕倒也不是没想过。但朕到底是舍不得你啊!”
这话就说得有些肉麻了,陆渊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可他也不能在皇帝面前失态。
于是他很快下定了决心,也作出十分不舍的样子,颤颤巍巍地说出了那句话。
“臣也舍不得陛下。”
……
之前听闻周禄回了京,并任了护军将军一职,陆渊有点担心自己会是一样的结果。
陆渊可不想留在京城。
想当初,就是因为受不了京中那些清贵名流的士族做派,他才极力请求到地方上去的。
谢况想让陆渊呆在地方,倒和他不谋而合。反正妻儿都在自己身边,远一点的亲友,只要知道对方平安,也就不必日日相见。
想到这,陆渊觉得是该去陆安家一趟,哪怕只是叙叙旧也好的。
堂兄弟之间,陆渊想着自己住的地方离陆安现在的宅第也很近,事先没打招呼也就去了。就算陆安本人不在,略微坐一坐,等一等,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当陆渊到了陆安家中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小小的特殊情况。
前来迎接陆渊的是陆安的妻子,褚氏。
陆渊见到褚秋澄的时候,第一眼甚至并未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一是因为多年未见,二是因为褚秋澄面孔本身就偏中性,穿着打扮也是和陆渊军中的将士们差不多的样子。一时间
陆渊甚至没认出是个女子,更别说往褚秋澄的身上想了,只当是陆安身边的哪个亲信。
他只觉得自己离开京城好几年,陆安家里有他认不得的人也正常。
陆渊正打算自我介绍,就听到面前的人开口道:“阿安他现在不在,不过也该快回来了,阿兄要不先进来坐吧。”
是女子的声音。
褚秋澄看陆渊愣住,心下了然。
“是我呀,褚娘子。阿兄许久不见,竟也认不出我来了?”
陆渊这才终于认出了褚秋澄,他尴尬地笑了笑:“这身装扮确实叫我一下没认出来。”
褚秋澄并不很在乎这个,她解释道:“这身衣服坐卧行走都方便些,且我刚在练武,听家仆说有不认识的官来访,这才赶过来的。”
陆渊跟着褚秋澄进了门,道:“那是我打扰你了。”
“不干事,”褚秋澄摆摆手,“倒是我们家的仆从太不知变通,若不是阿安那些平日里来往的同僚我都认识,他们甚至也不知道要来找我的。”
二人到了待客的厅堂,落了座,又有仆从端茶送水。
陆渊语重心长道:“所幸今天是我,要是换了旁人,可就要坏了大事的。听兄长一句话,这家里头的仆从也是你们做主人的脸面,万不能叫他们太不懂规矩。京城不比地方,处处都得更谨慎些。”
褚秋澄苦笑道:“是这个理。不过平日是没什么生客的,来的都是些经常来往且相熟的人,并不在乎这个。”
二人闲聊了会陆安的近况,不过多久,陆安本尊就回来了。
“阿兄!你要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要不是秋澄在,你就要吃闭门羹了。”
陆渊笑道:“我也是临时起的意,前几日一直在忙,今天刚进宫面圣,顺势来看看你。最近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阿兄才是,寿阳那边情况该是不大好的。这次陛下打算留你到什么时候?”
褚秋澄用完玩笑的语气说道:“阿兄刚回来,你怎么就想着要赶他走了?”
陆安顿时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渊被逗得呵呵笑了起来,看到堂弟与妻子如此其乐融融的样子,又想到现在还留在寿阳的妻子,不禁觉得十分想念。
方才在谢况面前,他不敢说自己想念家人,只能说是豫州的兵将离不开他。
他们这群谢况身边的老人,最是知道“妻子”是不能随意在皇帝面前提起的话题的。
因为先皇后的缘故。
第120章 终局将至(五) “你知道就好。”……
兄弟间许久没见, 彼此的近况都能聊上许久。
陆渊权衡了一下,还是将今天谢况所说的话转告给了陆安。
他总是要知道的,早一点知情还能预留出应对的时间。
陆安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提拔感到惊喜, 哪怕知道这是皇帝亲口说给兄长听的, 也还是不禁发问:“此话当真?”
褚秋澄却很冷静地叮嘱了一句:“天下掉馅饼的事, 你得多加小心才是。”
陆渊解释道:“阿安,我须得和你说明白。陛下此举虽确实有提携你的意思在,却也少不了我的原因,他看在眼里的,是我们整个陆家。”
陆安知道他们这种出身寒微的名将虽然被清流文士看不起, 但皇帝是最喜爱用他们这种忠心的臣子的, 但听到陆渊这样说,也还是难免受挫。
他以前觉得那些士族没有一个是靠自己的,虽然后来观念有所改变, 但偏见并未消除,现在自己反向受了出身的惠, 多少觉得有点不舒服。
“我都明白。没有阿兄,我也不会有今日。”
“枪打出头鸟, 你升得太快, 到时候肯定要被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指责是德不配位。陛下知道这个却也执意如此,也是我连累了你。我以后长时间留在豫州, 不能在旁随时提点……你既得心存感恩, 也得时刻谨慎仔细。”
陆安苦着个脸道:“我都明白。”
一旁的褚秋澄则若有所思。
讲完这事, 陆渊还打算在堂弟这里再坐一会, 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忽然瞧见了陆安和褚秋澄各自腰间别着的玉佩,显然是同种材质和做工,一细看上面还刻着鲤鱼的图案, 两块玉佩甚至可以合二为一。